第0813章 運河之邊

陳奇瑜一連說了四個,都是朱慈烺認為可行的,於是微微點頭。

見太子贊同,陳奇瑜深受鼓舞,繼續道:「第五,重金懸賞,激勵將士。此時在運河邊的民夫,很多都是運河上的船工或者是縴夫,他們一個個都身強力壯,膽氣並不亞於一般的軍士,如果能將他們組織起來,給他們分發武器和甲胄,他們的戰鬥力其實也不弱,雖不能直接面對建虜,但作為輔助卻是沒有問題的。」

「第六,運河之守,不能只靠運河本身,必須將京畿附近,我大明所有的軍隊都調動起來,薊州的趙光抃,三河的潘永圖,昌平的周遇吉,居庸關的張國維,永平的馬成名,山海關的范志完,罪臣的意思,並非是由他們直接救援運河,而是要讓他們有所動作,牽制建虜。比如,可嚴令山海關的范志完率關寧鐵騎入衛,和薊州趙光抃,三河潘永圖合兵一處,往昌平,尋機和張國維、周遇吉一起,共同圍殲阿濟格的兩萬人馬……」

說到此,陳奇瑜頓了一下,目光瞟向太子,鄭重無比地說道:「這一點,朝廷想必已經做了,但罪臣以為,此戰的最高戰略並不在攻擊阿濟格,而是要趁機進入京師,再繞道運河之後,增強運河之防守。」

看來,陳奇瑜對大明軍隊的戰力,還是有比較清晰的了解的,他知道,即使是雙倍兵力,明軍也不會是建虜的對手,松錦之戰的結果震動天下,陳奇瑜雖然是罪臣,但卻也知道邊軍精銳都已經付之一炬,現在只有寧遠山海關尚有一些精兵,過去精銳尚在之時,明軍尚不能和建虜硬拼,何況現在?鬧不好,入衛的關寧鐵騎反倒有可能被阿濟格所敗。因此他把最終目標,定在了進入京師,繞道運河。

朱慈烺微微點頭。

「以上六點全數做到,我軍才有堅守運河成功的可能,有一點做不到,運河恐怕就難守,同時,運河終究是不可守的,殿下需早為運河冬季冰封,建虜過河做準備。」。

說到此,陳奇瑜向朱慈烺躬身行禮,意思是自己說完了。

朱慈烺卻不想就此打住,問道:「通篇戰略中,你並沒有提到京師,你以為建虜不會攻擊京師嗎?」

陳奇瑜稍一猶豫:「罪臣以為,京師乃我大明第一緊要之處,不管建虜攻不攻,京師防務都不能鬆懈。」

作為曾經的五省總督,陳奇瑜當然知道京師的敏感,哪怕明知道建虜不會攻擊京師,他也不敢提議放鬆京師的防衛,減少京師的兵馬。

朱慈烺笑一下:「那你以為,運河冰封之後,我軍該如何應對?」

「運河冰封之前,各軍有序撤退。」

「撤到哪?」

陳奇瑜想也不想:「永清,固安,涿州等小城怕是難守的,罪臣以為,這些地方的百姓,現在就應該全部撤往保定等州府大城,不留一粒糧米在當地,保定等州府整頓兵馬,加強防守,以備建虜來攻。經多年戰亂,河南山西都已疲憊,保定也非富庶之地,建虜過運河、南下之後,不會往這些方向走,他們的目標,依然還會是運河沿線、山東南直隸等我大明富庶之地,因此罪臣以為,從運河撤離的兵馬,應屯於河間一帶,河間乃是山東門戶,只要死守河間,建虜就無法快速進入山東,只能從真定府繞行,只要能將建虜大軍逼向真定府,以空間換時間,繼續執行堅壁清野之策,建虜終會疲憊,建虜兵馬雖有十幾萬,但真正的建虜八旗,只有一半不到,打勝仗時,蒙古人漢軍旗朝鮮僕從軍都會跟隨,一旦陷入困境,所得不如期待,其心必然渙散,到最後,建虜就不得不退兵!」

陳奇瑜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飛了起來。

朱慈烺欣慰一笑,盛名之下無虛士,陳奇瑜短時間就能想到這麼多,真是不容易,這樣的人才,關在詔獄可惜了,找機會將他撈出來,委以重任才是合適,於是向佟定方點點頭。

佟定方上前,將一份折在一起的秘密計畫書,交到陳奇瑜手中,不同於剛才的簡報,這次計畫書比剛才多了好幾十張。陳奇瑜心知是重要公文,於是重新坐下,急切的展開了仔細看,只看了幾張,他就抬起頭,吃驚的看朱慈烺——他剛才提到的六策,兵力,戰船,上屋抽梯,主動出擊、重金懸賞和潘永圖之兵,甚至連最後撤退河間府之策,這份計畫書里,居然都寫了,雖然細微處有點差別,但總體思想卻是一樣的。

朱慈烺不說話,只微笑的示意他看完。

陳奇瑜臉上的表情又驚訝又惶恐,他低頭看完,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技術書摺疊好,交還給佟定方,隨即噗通朝朱慈烺跪下,一臉悔愧地說道:「原來殿下早有謀劃,罪臣卻是在這裡大言不慚,班門弄斧,實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朱慈烺起身,親自將他攙扶起來,望著他的眼,笑道:「短時間之間,你能想到這麼多,已經算是極不容易了,這份計畫書,也並非是我,乃是本兵馮元飈,兩位少司馬,吳甡張鳳翔,京營參謀司的眾位參謀,還有一些賢達,共同合議出來的,哦,其中一位參謀還是你的老熟人呢。」

「哦?」陳奇瑜驚訝。

現在參謀司的二參,兼著軍情司照磨的江啟臣,過去曾經是陳奇瑜的首席幕僚,只不過陳奇瑜流放廣西,又被押入詔獄,和外面消息斷絕良久,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馮元飈,吳甡,張鳳翔三人的名字,陳奇瑜自然是知道的,尤其是吳甡,當年他為五省總督時,吳甡為山西巡撫,兩人打過交道,說起來,陳奇瑜比吳甡小六歲,中進士也比吳甡晚一屆,但仕途卻比吳甡順暢的多,崇禎七年時,吳甡是山西巡撫,他卻已經是五省總督了,論才華和謀略,他自認是勝過吳甡的,不過此時他是階下囚,吳甡卻是兵部侍郎,又當著太子的面,他不敢張狂,拱手道:「原來是馮老尚書和吳鹿友,那就難怪了。」

朱慈烺看出了陳奇瑜眼中的驕傲,也不點破,待陳奇瑜坐下,他肅然說到:「三萬精兵是沒有的,如今只增兵了一萬,你以為,可守否?」

陳奇瑜拱手:「非死戰不可。另外,需急調山東兵和淮安漕運兵往運河來,以備不測!」

朱慈烺點頭道:「山東兵和史可法的漕兵,已經在路上了,陳永福的河南兵距離遠,來的可能晚一些。如果把他們的兵都算上,運河邊,我大明就有將近七萬大軍,正合你的謀劃;」

「戰船的問題,你和天津巡撫路振飛的看法是一致的,路振飛說,天津水師確有鷹船,數量在二十艘左右,不過只能坐十六人的鷹船隻適合用來巡邏,撞擊木筏,防守運河,怕是力不能怠,因此他認為,應該將現在留在天津的,還能活動的戰船,全部都開到運河來,那怕全部損失,只要能堅守運河,也是值得的。今日上午剛剛收到他的八百里加急,他一共派出了鷹船二十艘,中型蜈蚣船六艘,還有另外各色戰船八艘,正急往通州而來。這已經是現在天津水師的全部家底了。」

「不過我和參謀司商議後,認為通州不宜停泊戰船,令其改到了武清河西務附近,河西務正在京畿運河的中點,有專用的碼頭,可隨時支援上下游,又有閻應元的強兵駐守,適合水師戰船停泊。」

陳奇瑜皺著眉頭:「河西務恰當,但天津水師……只這麼點船嗎?」

「當然不是,是水師主力已經出海了……」朱慈烺淡淡。

陳奇瑜驚訝,猛地睜眼,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太子只調了薊州兵和三河兵,卻沒有調關寧兵,現在天津水師的戰船又出海……

朱慈烺卻不和他多解釋,繼續道:「參謀司認為,鷹船做火船正合適,上屋抽梯之策,少司馬吳甡正調派精武營和神機營,小心謀劃,天津那邊,由路振飛執行,本宮對他們兩人有信心,相信他們兩人也不會讓我失望的。現在本宮唯一擔心的是,經過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的準備,建虜已經擁有了一定的木筏,很有可能會在今天下午或者是晚間,對我運河發動第一次攻擊,我大明軍能不能擋住建虜的第一波攻勢,將是決定整個戰役成敗的關鍵!」

「不錯。」

陳奇瑜將自己的思緒從天津水師出海的驚訝和驚喜中拔|出|來,拱手道:「首戰至關重要,如我勝,則士氣必將大振,如果敗,那所有的謀劃就都是一場空。」

「所以必須勝。」

朱慈烺表情凝重,目光抬起來,望著了堂外,心中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可惜,我不能親在運河前線……」

陳奇瑜卻是低頭,今日一番慷慨,原本以為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臉,卻不想太子和吳甡等人早都想到了,等於自己白費了嘴皮子,心中不禁有點失望,

朱慈烺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先生保重身子,建虜入塞,流賊未平,正是朝廷用人之際……」

陳奇瑜立刻喜形於色……

離開詔獄,朱慈烺急急去往京師東便門,東便門乃是京畿運河和京師城牆的連接處,防守至關重要,他得親自去探查,一路,他想著陳奇瑜的獻策,也想著陳奇瑜這個人,就謀劃來說,陳奇瑜是一流的,但其喜怒表露於外,心思不定,沒有上將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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