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6章 以身犯險

精武營德勝門營房。

太子進京之後,沒有回太子府,而是直接來到了這裡。

很快的,得到命令的精武營主將劉肇基和神機營副將李順先後趕到,劉肇基今夜在廣渠門執勤,太子命令傳到時,他正在城頭,於是立刻下城來見;李順卻是早早就鑽了小妾的暖被窩,享受溫柔鄉,太子軍令送到時,他剛從溫柔鄉進入夢鄉,被家僕叫醒時,還滿是惱怒,聽到是太子軍令,卻又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爬出被窩,一邊安撫小妾,一邊穿戴整齊了,往德勝門營房而來。

李順趕到德勝門營房之時,劉肇基已經拿了軍令,急急從營房裡走出來了,兩人在營門門口撞一個正著。

李順抱拳見禮,想要打聽一下今晚為何事?劉肇基卻顧不上和他說話,抱拳回禮,不等他張口,就急急上馬離開。李順微微愕然,越發感覺到深夜軍令不同尋常。

李順進到營房,在點將堂拜見太子。

明亮的燭光下,年輕的太子衣甲未解,依然是一身銀甲,坐在大案之後,望著京畿地圖久久沉思,唐亮,鞏永固,宗俊泰,佟定方,還有參謀司的幾位參謀等人都站在身邊,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一進點將堂,李順就感覺到了空氣中的凝重氣氛。

等到中軍官佟定方將一份手寫的軍令送到他手中,他看完之後,眼中不由露出驚訝。

「調甲、乙兩隊,移防通州?」

一般來說,京營軍令都是口耳傳授,畢竟軍令不是聖旨,另外軍機萬變,也顧不上到紙面上書寫,但今晚的命令,卻是紙質的,除了命令的內容令李順微微驚訝之外,更驚訝的是,在軍令的最下面,除了正常的京營戎政的大印,又加蓋了一個血紅的硃砂印。

太子印璽!

李順吃驚,不明白為什麼要在軍令上面加蓋太子印璽,京營戎政的大印不就足夠了嗎?為什麼畫蛇添足?

就大明祖制和軍制來說,太子印其實是沒有什麼用途的,歷來只是作為冊封和祭祀時使用,今日將太子印蓋在軍令之上,卻是為何?

再者,神機營不是守衛京師嗎?怎麼要移到通州?

經過去年到今年,神機營的兵馬雖然沒有增加多少,但新式火炮卻增加了一半,整體戰力是過去的兩到三倍,營中現在有四個炮隊,分為甲乙丙丁,每隊六百人,各設一個炮兵把總,其中甲乙兩隊最為精銳,在建虜大軍入塞,有可能直指京師的情況下,神機營是京師守衛的重要力量,現在太子殿下卻令他李順帶著甲乙兩隊離開京師,移防通州,難道是通州危急了嗎?

「立刻準備,卯時出城,不得有誤!」佟定方道。

李順有疑惑,但京營軍律嚴格,太子執法無情,他不敢多問,拿了軍令,急急去準備。

堂中靜了下來,太子依然皺眉望著地圖,在思索著某件事。

駙馬都尉鞏永固咬咬牙,忽然又跪下了,聲音激動地說道:「殿下,請您再三思啊~~此時收回命令,依然不晚啊。」

不止鞏永固,堂中的人都跪下了。

堂中黑壓壓跪成一片,所有都是眼透焦急。

太子卻頭也不抬,淡淡說道:「軍情如火,容不得改了。」

「殿下……」

「爾等不必再勸。我已經深思熟慮過很多次了,」太子聲音依然冷靜,燭光映照下,他年輕的面容上滿是堅毅:「這是緩解運河防線危急,往運河增兵的唯一辦法。」

「可是陛下和朝臣還沒有同意……」鞏永固急的一頭大汗:「你還是應該進宮,親自向陛下和朝臣們說明,陛下未必不會同意啊……」

太子搖頭,毅然道:「沒有那麼多扯皮的時間了,事後我會向父皇解釋的。再者,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既然令我總攬天下兵馬,主持京師防禦,我未必就沒有這個權力。」

「殿下……」鞏永固急的要掉淚。

太子擺手,示意不必說了,然後令唐亮將一封奏疏交到鞏永固的手中,鄭重無比地說道:「這是我關於向通州調兵的奏疏,明日早朝,你代我呈給陛下。」

「殿下你呢?」鞏永固驚。

「我在永定門,等事情辦完了,我會親自入宮,覲見陛下。」太子淡淡,又轉對唐亮和佟定方:「你二人帶我敕令,各領五十武襄左衛,分到左安門、右安門,執行我的命令,如果有任何人敢阻擾,立刻拿下,並通報於我。」

「是。」

「都下去準備吧。」太子擺手。

所有人都退出了點將堂。

而後,一個人影急急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來到太子面前,躬身行禮,焦急地說道:「殿下,臣以為,您這是在以身犯險,非智者所為啊!」

一襲青衫,三縷長髯,正是軍情司照磨蕭漢俊,當然了,是地下照磨,現在名義上的軍情司照磨乃是參謀司江啟臣。

和平常的瀟洒模樣不同,今晚的蕭漢俊甚是焦急,眼睛都好像急得要冒火。

「你有何建議?」太子抬頭望他,臉色凝重。

蕭漢俊拱手,聲音從來如此焦躁:「殿下此舉,或可解了運河的危機,但卻是將自己置於險地。古人云,不謀自身者,不足以謀全局,殿下千金之軀,身負萬民的眾望,應目光遠大,志存高遠,豈可為了一時一地,而做此不智之事?」

「何為不智?」

「殿下雖然有總攬天下兵馬的名義,但京師乃我大明首要之地,君父,朝臣,皆在此處,自古只有各地兵馬勤王京師,豈有相反的道理?殿下此舉,說輕了是私自調兵,說重了,就是忤逆啊~~一旦有奸臣挑撥,那該如何是好?」蕭漢俊臉色漲紅,和他認識這麼久,這是朱慈烺第一次見他這般的激動。

朱慈烺面色嚴肅:「你以為陛下會廢了我嗎?」

「殿下自去年撫軍以來,開封敗李自成,去年敗多鐸,內外兩勝,乃是我大明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輝煌,聲望漸隆,加上陛下慈愛,祖制使然,陛下又曾經發下明旨,由你總攬天下之兵,殿下調兵,並非無名,縱使憤怒,陛下也不會失去理智,因此,殿下的儲位是無憂的。」

說到此,蕭漢俊換一種口氣,急切不安的繼續說道:「但從今以後,殿下能否像過去那樣,完全得到陛下的信任和支持,臣卻不敢說了,一旦沒有了陛下的信任,殿下再想做事,必然會舉步維艱,說不得還會有其他風險……」

蕭漢俊越說越痛苦,越說越焦急,忽然撩袍跪倒,聲音決然地說道:「所以臣懇請殿下收回命令,關於調兵之事,向陛下請命,求陛下恩准才是穩妥之法。」

朱慈烺默然了一下,搖搖頭,肅然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卻不能那麼做。運河危急,絕非危言聳聽,而是實實在在的危機,一旦被建虜突破,不但運河邊的四萬人馬和五萬民夫會全軍覆沒,被殺的人頭滾滾,京南五百里,所有平原,都將被建虜的鐵蹄所踐踏,到時必然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京南之地,怕是十年之內也恢複不了元氣,因此必須立刻調兵,堵上運河的隱憂,如此才有可能擋住建虜兩到三天之後的渡河大戰,也才能保京南百姓的平安和我大明江山的穩固。」

說到此,他輕輕一嘆,苦笑地說道:「但我父皇和朝臣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同意我從京師調兵的,他們對京師的安全,太過於擔心了,連移駐通州,隨時都可以支援京師的建議,怕也是不會同意的。上一次三千營出京,父皇口諭告訴我,再調兵需得朝臣們同意,如果我再提議向運河調兵,以他的警覺和脾氣,怕就不是口諭,而是要直接發明旨,曉喻全軍了。那一來,京師的一兵一卒,我也休想再動。運河危機就會無解,因此,我不得不冒險為之。」

蕭漢俊拱手,急道:「殿下為天下蒼生,為我大明江山社稷,臣明白,但是殿下想過沒有,大明的九州萬方,可不止京南五百里啊,退一步講,即便運河失守,京南五百里被建虜屠戮和搶劫一空。但只要殿下安好,京師無憂,我大明的天下便穩如泰山,殿下何以為了區區五百里之地,不惜得罪陛下和朝臣,忤逆聖心,壞了隱忍呢?當年,漢高祖劉邦為了逃生,不惜將妻子兒女都扔下馬車,世人都說他冷酷,但並不妨礙劉邦建立偉業,古來成大事者,皆都是大開大合,敢於取捨之人,京南血流成河又如何,只要殿下位置穩固,徐徐漸進,終有一天可以滅了躂虜,為京南百姓報仇!」

朱慈烺心裡微微驚異,蕭漢俊說的是帝王學,論起來是沒錯的,但將京南百萬百姓的性命說的如此輕鬆,卻也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感覺他要重新認識一下蕭漢俊了。

「如果事不可為,也就罷了,但既然有機會,我怎可放棄?」朱慈烺默然了半晌,緩緩說道:「運河防線是我提出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被建虜突破,更不能見守河將士和百姓,變成建虜的刀下之鬼,因為那就等於是我葬送了他們的性命啊,如果是那樣,即便父皇信任,臣子愛戴,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因此,只要能成功調兵,堅守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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