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1章 守江必守淮

黃太吉笑道:「范學士果然強聞博記。」馬鞭向對面一指,臉色肅然地說道:「如果朕所料不錯,明軍必然在河的那一邊挖掘壕溝,設置障礙,甚至修建了堡子,並將能調動的所有兵馬都聚集了在了河岸一線,說不得還會有巡邏的小船,以阻擋我大清過河,一如當年的北宋。范學士以為,明軍能成功否?」

「必敗!」范文程堅定得說出兩個字。

「為何?」黃太吉笑。

「守江必守淮,」范文程說道:「明國將運河當成長江一樣來防守,但運河卻沒有長江的條件,尤其是不具備守江必守淮這五個字,所謂的守江必守淮,乃是自古以來,長江防守的不二法則,必在長江之前有所緩衝,南軍才能堅守長江,這其中,淮河流域的襄陽、廬州(合肥)、淮安、揚州是四個關鍵,一旦這四個地方有一處失守,南軍就無法保證長江江防的安全,而只要這四地不失,北軍就難以對長江構成威脅。」

「如今運河之東的緩衝之地,唯有香河一處,其他各地的明軍,皆已經撤退,即便香河將襄陽、揚州集於一身,也難以對我大清形成羈絆,再者,運河不是長江,水流平緩,造木筏就可以過河,因此,明軍想要用一條運河,阻擋我大軍的腳步,理論上是難以成功的。不過……」

黃天吉臉色嚴肅:「不過什麼……」

「不過臣以為,我大清不善水戰,明國又將所有船隻都收走,於對岸拒守,七八丈的河面,爭渡並非容易,非到最後,我大清還是要避免強渡運河……」范文程欲言又止。

但黃太吉卻明白他的意思——運河雖然可以強渡,但就現在的情勢看,明軍在對岸已經嚴陣以待,鹿角拒馬,各種阻礙一應俱全,大清如果強渡關山,必然會遭受不小的損失,而大清和當年的遼國有所不同,遼國當年的國力人口雖然和北宋有不小的差距,但就其可以動用的兵力來說,卻沒有國力差距那麼大,北宋可在邊疆動員五十萬,遼國也可以動員三十萬,雙方國力在三七,最差也是二八比,遼國即便是有十萬大軍的覆沒,也尤可以支持,但大清和明國的國力和兵力,卻是相差甚遠,大清這一次征明,算上蒙古八旗,一共十七萬,已經是國力民力的最大極限了,如果有所損傷,不需要多,哪怕只有兩到三萬,對大清來說,都是極大的、短時間難以恢複的傷害,如果是十萬,那就是滅國的危機——如果明國在河岸邊的工事足夠堅固,如果大清不講策略,一味在不擅長的水戰里強渡,最後損失兩到三萬人,並非不可能。

這應該也是明太子所想,明知道運河不能百分百的擋住建虜,但卻也要在運河堅守,哪怕最後運河失守了,只要磨去了建虜的銳氣,暫緩了建虜的兵鋒,給建虜造成了一定的傷亡,運河之西的百姓得以撤退,等建虜殺到第三道防線,也就是河間府時,怕也是強弩之末了。

如果建虜害怕犧牲,在運河之邊久久不動,想要等到冬季十二月運河冰封,對明太子來說,依然是達到了戰略目的。

多爾袞也在點頭,顯然,他贊同范文程的想法和看法。

建虜親貴和滿漢群臣都面色凝重,對范文程的話,有所理解,

大清不怕兵,不怕城,就怕水啊。

這一次入塞,雖然殺了明國一個措手不及,但就所獲來說,卻並不能令眾親貴滿意,從遵化入塞以來,還沒有攻破一座大城,搶到的糧米還不夠各部每日消耗,原本想著過了明國京畿,到繁華的山東等地擄掠,但現在,運河水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令他們心中微微不安,有一些腦子比較活泛的人甚至在想:明國看來早有準備,今年該不會和去年一樣,又要無功而返吧?

「明國的如意算盤打的不錯,不過我大清可不是當年的遼國!」黃太吉提高聲音,馬鞭朝對岸一指,豪氣陡然地說道:「運河能渡則渡。不能渡,我大清還可以繞。」。

「不錯,」眾親貴都是點頭,貝子屯齊說道:「去往山東,並非一定要通過運河,我大清完全可以繞行。」

屯齊的建議,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就如他們繞開寧錦防線,入塞明國,令寧錦防線失去效果一樣,面對寬闊的運河水,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依然是繞行。

「報~~」

這時,馬蹄聲急促,一個白衣白甲的正白旗探騎從西面急急奔來,因為他後背插著醒目的三角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緊急軍情要報,於是外圍的兩黃旗白甲兵急忙閃開,正黃旗固山額真俄莫克圖拍馬迎了上去,聽完彙報之後,轉身回頭,來到黃太吉身邊:「主子,明軍掘開了京西的堤壩,現在永定河,拒馬河河水泛濫,已經將京西的道路,完全淹沒了……」

聽到此,黃太吉臉色一沉,立馬站在他身邊的多爾袞和范文程也都皺起了眉頭。

其他親貴小聲議論:「居然淹自家的農田和國土,明國狗急跳牆了啊~~」

也有人憂慮:「如此一來,我們怕就不能從京西繞行啦啊。」

皇太極擺擺手,在三個黃甲侍衛的攙扶下,好不容易的下了馬,氣喘吁吁地道:「地圖!」

左右送上明國地圖,就在他面前展開了。

眾親貴和滿漢大臣都下馬圍了上來。

「明國淹了京西……老十四怎麼看?」黃太吉皺著眉頭,直接問多爾袞,

多爾袞盯著地圖,臉色凝重地說道:「運河攔阻,原本我軍是可以從京西,也就是明國京師西北的西山腳下繞行,過盧溝橋,到涿州,從而繞開運河,但現在明國掘開了京西河水,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至於天津方面,湖泊河流眾多,百里無人煙,沼澤密布,就更是不適宜了,最後就只剩下運河了,由此可知,明國早有準備,我大軍一到,他們就決斷河堤,明顯就是想要把我軍困在運河之東……」

建虜親貴都是皺眉。

一直沒有說話的豪格忍不住了,他看了黃太吉一眼,再看向多爾袞,假裝恭敬地說道:「十四叔可能忘了,除了京西和天津,我大清其實還有一條路。」

多爾袞淡淡:「哦,肅清王請說。」

豪格向黃太吉抱拳,提高聲調:「皇阿瑪,兒臣以為,可以走昌平,過天壽山,搶盧溝橋,直取涿州,雖然有點難行,但不失為一個繞開運河的好辦法。」

「恩,不錯。」豪格的幾個擁躉假裝恍然,立刻小聲贊同。

黃太吉不置可否。

多爾袞卻是搖頭:「怕是很難,要走天壽山,非的先拿下昌平不可,昌平地勢險要,乃是一座堅城,又是明國皇陵之所在,明軍一向重兵防守,雖然崇德元年,十二哥帶兵征明的時候,曾經拿下過昌平,但那並非是攻破,而是內應開城,吃一塹長一智,此時再想要拿下昌平,怕是不容易。」

豪格不悅:「十四叔何以長明國的志氣,滅我大清的威風?昌平不過就是一個州縣,能堅固到哪裡去?」

多爾袞抬目看向豪格,面無表情,聲音卻依然冷靜:「就算拿下昌平,十幾萬大軍從天壽山中行走,怕也需要三到五天,如果明軍在山中險要處有設防,阻擋我軍,豈不是進退兩難?」

豪格臉色漲紅,嘴硬道:「……明軍哪有那麼聰明,豈會想到我軍從昌平突破?」

多爾袞不說話了,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沒必要當著黃太吉的面,將豪格辨得下不了台。

「好了,不要說了。」

黃太吉用咳嗽聲打斷兩人的爭論:「昌平乃是險招,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施行。」

近侍急忙送上水壺。

黃太吉喝了一口,平息了一下胸口的咳意,左右環視,問道:「繞行怕是不能了,這運河是非渡不可了,眾卿以為,當如何破?」

此時跟在黃太吉身邊的一眾建虜親貴,只有兩個親王,一個是肅親王豪格,另一個就是多爾袞。但經過剛才的一番爭論,兩人都不吱聲了。幾個郡王和貝子也都不輕易表態。

「運河寬不過七八丈,奴才以為,照范學士的說話,可以造木筏,先行奪取渡口,於對岸結陣死守,然後再造浮橋,引大軍過河!只要謀劃得當,未必會有大傷亡。」黃太吉的心腹,正黃旗一等梅勒章京圖賴第一個道。

注,圖賴和佟圖賴是兩個人,一為滿,一為漢。

「明軍沿河防守,處處安置望樓,但使我軍一渡河,立刻就會被發現,並聚集重兵,木筏承載人數有限,我軍又不習水戰,明軍在對岸釋放火器,以多擊寡,又有壕溝的隔阻,我軍想要在對岸站穩腳跟,怕是不容易……」內大臣圖爾格沉思:「不若聲東擊西,引開明軍的重兵。然後從薄弱處渡河。」

「不錯,聲東擊西……」滿漢群臣都是眼睛一亮,圖爾格的想法,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

運河三百里,明軍不可能處處重兵,只要將明軍調配開來,露出破綻,大清兵選一個薄弱的地方,一鼓作氣,過河就可以了。

建虜眾臣都沒有提到四處石橋,明軍留下石橋,橋頭有堡子,明顯就是一個圈套,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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