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8章 叔侄爭鋒

站在西山上,朱慈烺舉起千里鏡,清楚看到永定河和溫榆河的河堤正在被挖掘,很多官兵和民夫正在忙碌,不過還沒有潰開——建虜殺到京師城下,準備從西面繞行之時,才是決堤放水的最佳時間。

原本,朱慈烺想要中午回城,向周后請安,陪崇禎帝周后一起吃午膳,聊一些家常,討兩人的歡心,但轉著轉著,時間就過中午了,眼看是來不及,只能令唐亮回城,進宮向周后請罪。而午飯,朱慈烺就在西山上和董琦一起吃了。剛吃到一半,就聽見腳步聲聲,于海急匆匆跑上來:「殿下,最新軍報。」

朱慈烺拿起來看。

平谷縣失守,被建虜攻破,知縣陳顯元罵虜而死。

多鐸的鑲白旗連同其麾下的兵馬,忽然從三河城下開拔,往京師殺來!

……

三河城。

城頭飄揚著大明的日月旗,牆垛之後,是一個個嚴陣以待的明軍士兵,四門緊閉,通往城門的西南道路上,一群鷹鷲時起時落,正愜意的啄食道邊的屍體,那都是一些來不及逃入城中,而被建虜騎兵順勢斬殺的大明百姓。

馬蹄聲響起,有建虜偵騎的騎兵返回,受驚的鷹鷲飛上了天空,盤旋中,遮住了落日的餘暉,夕陽之下,一片蕭索之意。

城外的原野中,建虜的營帳層層疊疊,將三河城團團圍困,除了原本的建虜正藍旗之外,此時又多了另一面象徵旗主的大纛,暮色中,白色的鑲邊團龍旗在風中烈烈作響,穿著白衣白甲的建虜騎兵,正陸續趕到,同時支起營帳,原來是鑲白旗旗主,豫貝勒多鐸到了。

中軍大帳里,藍衣藍甲的豪格端坐帳中,白衣白甲的多鐸坐在下首的側面。正藍旗和鑲白旗的統軍將領,各在兩人身邊。

雖然多鐸是叔叔,又是鑲白旗的旗主,但他此時的爵位只是一個貝勒,因此在肅親王豪格面前,是不能坐主位的。

不過多鐸大馬金刀,氣勢上完全壓過了豪格,那睥睨孤傲的眼神,倒像是他坐主位,豪格坐在側位一樣。

豪格壓著心中的不快,假裝平靜說道:「十五叔,明太子此時就在三河城中,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已經派人急速通知皇阿瑪了,不過後續的兵馬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趕到,我希望十五叔能助我一臂之力,一起拿下三河城,活捉明太子!」

多鐸卻是懷疑,搖頭說道:「明太子狡詐無比,絕不是一般人,怎麼可能令自己陷入這樣的險境里?我覺得這事……懸!」

眼見多鐸不想幫忙,豪格不禁有點急:「奴才們都親眼看見明太子逃進三河城,白廣恩遊離不走,城頭還有京營兵,這事不會有錯的!」

原本,以豪格的脾氣,是絕對不想向多鐸低頭求援的,但三河雖然是小城小地,其城防卻頗為堅固,豪格轉了兩圈,發現城頭之上,大小火炮有不少,隱隱還有明國的京營兵,若是攻城,必然會是一場苦戰。偏偏此時跟在他身邊的八千兵馬都是騎兵,不善攻城,若是強攻,必然會遭受損失,因此只能隱忍下來,等後續的大軍,原本他想等的是皇阿瑪派來的大軍,不想第一個趕到三河城下的,居然是多鐸。

這個大功勞,豪格內心裡是不想和多鐸分享的,但時間緊迫,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明太子從城中突圍,他卻不得不找多鐸配合,原本以為,多鐸一定會欣然接受,但想不到多鐸居然是這種態度。

豪格心中不但急,也有點惱。

多鐸睥睨了豪格一眼,拖長了聲調,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道:「豪格啊,你帶兵打仗,為一軍統帥,有一點切記要記著,戰場上的事情,不能只憑眼睛,更是要……」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陽穴:「過一過自己的腦子。」

意思是,你沒有腦子。

多鐸約帶輕蔑的笑容和語氣,立刻就激怒了豪格,幾乎就要跳起來,給多鐸一個嘴巴,不過終究是忍住了,臉色漲紅,提高聲調,針鋒相對地說道:「十五叔也太小心了一些,明國太子不過就是一個十六歲的黃口小兒,有什麼了不起,別人怕他,擔心被他算計,不是他的對手,我豪格卻是不怕!」

多鐸知豪格在暗指他去年敗在明太子手下的事情,臉色登時一寒,眼神立刻透出凶光:「你……」

豪格轉開頭,不看多鐸,聲音冷冷地說道:「十五叔如果不信,自可以帶兵離開,我正藍旗自會攻打!」

兩人針鋒相對,大帳里的氣氛立刻就緊張起來。帳中眾將都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後,朝對方陣營怒目而視。就建虜八旗的組織結構來說,旗主其實是大於皇帝的,各旗先忠於旗主,然後才忠於皇帝,這也是黃太吉費盡心機,想要削弱多爾袞三兄弟的原因。

不過氣氛雖然緊張,雙方用眼睛在戰鬥,但真正的衝突卻是不會發生的,這一點,雙方都還是有分寸的。

多鐸臉色很難看,豪格的嘲諷,令他想起了去年的難堪歲月,想到自己風光無比的被任命為征明大將軍,帶著大軍征明,最後卻灰溜溜的返回瀋陽,不但一無所獲,而且還折了偏師,老七阿巴泰更是被明國生擒活捉,這樣的恥辱可是大清從未有過的,作為統帥和直接負責人,多鐸責無旁貸,被黃太吉借故削去八個牛錄,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面咽。

都知道豫貝勒多鐸最惱恨去年之事,因此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但豪格卻是提了。

多鐸心中奔涌著怒氣,不過和豪格一樣,他也沒有發作,只冷笑道:「賢侄很有志氣,好,不錯。不過皇上令你為先鋒,可是要你鐵騎疾進,直插運河,令明國不能防備的,但現在你停兵在三河城下,怕是有違令的嫌疑吧?」

「謝十五叔的提醒,」豪格根本不懼,針鋒相對地說道:「皇阿瑪那邊,我自會解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為將者,需要審時度勢,就情勢的不同,作出不同的判斷,此乃孫子兵法的精髓,明太子人在三河,明國兵馬必然瘋狂來救,到時我軍圍點打援,一掃而空,運河不運河的,又有什麼關係?」

多鐸臉色變幻了幾下,心裡暗罵蠢貨,忽然仰頭笑了一聲,然後肅然道:「好,如果你一心就是要攻打三河,我自然可以配合你,不過醜話說到前頭,如果明太子不在三河城中,我們損兵折將,最後卻一無所獲,這責任算是誰的?」

「當然是我的!」

豪格想也不想,漲紅著臉:「如果明太子不在三河城,我願意到我皇阿瑪面前負荊請罪!」

「這可是你說的!」

多鐸冷笑一聲,起身說道:「那就這樣吧,明日我們就攻城。一路行軍,本王累了,先去休息。」

面無表情的走了,看也不看豪格。

豪格氣的咬牙,雖然多鐸答應配合他,但那種囂張不屑的態度,卻是讓他怒火洶湧。

但再多的怒火,也不能發作,豪格只能強壓住心頭的火氣,目送多鐸離開。

等多鐸一走,豪格再也忍不住,騰的一下跳起來,負手在帳中疾走,口中氣憤地說道:「一個敗軍之將,在本王面前竟然如此放肆,若不是他去年敗的一塌糊塗,今年我大清又何至於再征明?哼,他若是不信,又怎會帶著兵馬急急趕來,而且還不肯離開?不就是想要分功嗎?」

說著,站定腳步,望向帳中的正藍旗眾將:「你們說,是不是?」

帳中都是心腹親信,因此豪格說話並沒有太多的顧忌。

正藍旗眾將相互一望,沒有人敢回答。

只有固山額真何洛會向前一步,抱拳道:「主子,豫貝勒一向淺薄狂妄,眾人皆知,你又何必和他見識?現在重要的是立刻準備攻城事宜,同時隔斷明國援兵,爭取一到兩天,拿下三河城!」

豪格恨恨地說道:「我擔心他嘴上一套,心裡一套,明天未必真的出力幫我。」

眾將都不敢吱聲。

豪格這才收起對多鐸的憤怒,將思緒轉回對三河的攻擊中,想了想,問道:「三河城池堅固,怕不容易攻擊,你們又什麼想法嗎?」

眾將無語,還是何洛會沉吟道:「奴才……倒有一個想法。」

「說。」

「三河城牆並不高,最低處不過一丈五,但有一些臂助,攻上城牆還是不成問題的,奴才認為,可派人到附近鄉間搜羅那些沒有逃走的漢人百姓,以為肉盾和前驅,逼他們爬城,等他們耗費明軍的體力和箭矢,我大軍再攻城……」

豪格面露喜色:「好!就這麼辦了,你們各領人馬,立刻去給本王找人!」

「嗻!」

眾將聽令。

何洛會又道:「主子,白廣恩的人馬怎麼辦?要不奴才帶兵先再殺他一陣?」

豪格搖頭,冷笑道:「不必,你去殺他,他必然逃遁,等到我大軍攻擊三河,我看他救還是不救?如果他來救,我們正可以將他聚而殲之!」

……

鑲白旗大帳。

回到帳中的多鐸一改剛才在豪格面前的高傲和不屑,臉上帶著笑,坐在軟椅里,舒舒服服的喝酒。

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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