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9章 最壞打算

乾清宮中。

崇禎帝轉過頭,臉色沉沉的看著太子:「巧舌如簧。」

朱慈烺不答話。

「也罷,」崇禎帝長長嘆口氣:「朕就准了你。」

「謝父皇。」朱慈烺喜。

「不過有一個條件,你得帶上黃道周和詹事府的一干官員,一切言行,都得聽從黃道周的教誨,遵從儲君的本分,如有逾越,以後你就再也別想出京了。」崇禎帝冷冷道。

朱慈烺心中苦笑,拖著黃道周這個破油瓶,不知道又會惹出多少不必要的風波?不過能出京就是好事,黃道周的事,出京之後再想辦法對付就是了,於是拜首道:「是。」

「今日是七月初十,最晚八月初十之前,必須回京。」

「是。」

「朕給你代天巡狩,便宜行事之權。」崇禎帝又道。

「謝父皇。」朱慈烺大喜,前兩個他回答的有點不情願,這一次卻是從心底里歡喜。

「起來吧。」

崇禎帝臉色稍緩,等太子起身,他望著太子:「朕要你讀的《資治通鑒》,你讀的怎樣了?」

「正在讀。」朱慈烺小心回,他知道崇禎帝又要出考題了。

崇禎帝好為人師,一直如此。

崇禎帝點頭:「資治通鑒魏紀四,魏明帝曹叡有一日突擊檢查尚書門(內閣)工作,駕臨尚書門值房,尚書令(首輔)陳矯卻說,陛下要是覺得我乾的不好可以把臣撤了,你這麼搞什麼意思?魏明帝鬧了個大紅臉,訕訕而走。」

說到這,崇禎帝頓了頓,目光盯著太子:「你覺得魏明帝處置的怎樣?如果你是魏明帝,你又要如何處置?」

朱慈烺心念急轉,他知道崇禎帝是一個急脾氣,什麼事都想要插一手,但又不想擔責任,像陳矯這樣的首輔,在崇禎帝面前,是一日也做不了的。

同時,陳矯不想接受皇帝的監督,骨子裡有一種「我必能做好事,不勞你皇帝監督」的傲氣,如果皇帝你不信任我,直接撤了我就算了。這種傲氣和底氣,也只有魏晉先秦才有,唐宋之後,天下皆是皇帝的,或者說,連皇帝都要接受監督,你一個首輔,怎敢這麼大譜?但陳矯是首輔,且是當時的名門望族,世代的曹臣,如果只是因為這麼一句話就撤換了他,未免顯得皇帝太心胸狹窄了,於是回道:「回父皇,兒臣以為,陳矯縱有能力,但心高氣傲,連皇帝都監督他不得,何況他人?因此,尚書令肯定是不能讓他做了,但也不宜立刻撤換,不如明升暗降,給他一個司徒司空之類的虛銜,令他知所進退……」

崇禎帝不置可否,依然沉沉望著太子。

朱慈烺想一下,再道:「陳矯如此自傲,必有朋黨,應予以徹查。」

崇禎帝這才點頭,擺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等太子下去後,崇禎帝抬起頭,臉上的冰霜在瞬間化成笑意,但瞬間卻又轉回了冰冷。

……

雖然去年取得了潮白河、牆子嶺和宣化城的三次勝利,看起來京營好像有了和建虜野戰的能力,但朱慈烺卻清醒的認識到,這三次戰役不過是特殊情況下的特殊表現罷了,三次更多比拼的謀略,而不是雙方的實際戰力。

潮白河和牆子嶺之戰,大明憑藉地利,將建虜困在牢籠中,令他們發揮不出騎射的優勢,加上建虜又是第一次面對大明精良的火器,不知威力,被困在絕地之後,想要用過去的老方法突圍,最後全軍覆沒,不過這並不能說明京營有了和建虜野戰的能力。

至於宣化之戰,一來是出其不意,二來當日對戰的乃是漢軍旗和蒙古騎,真正的建虜八旗不過幾百人,因此沒有參考意義。

更何況,朱慈烺心中有一種深深地憂慮,他是一個穿越者,能提前知道某些還未發生、但即將會發生的事情,也因此,他才能在崇禎十五年連續逆轉,改變了開封之戰和建虜入塞的結果,不過十五年之後,在歷史已經被他改變的情況下,很多事情已經脫離了原先的軌道,改變了發展的方向,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已經失去了「預知未來」的本領,未來,他的對手將和他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他不再有任何的先知優勢,這種情況下,雙方比拼的就是真正的智謀和實際的統帥能力了。

穿越者的優勢在於「預知未來」和引進、製造一些這個時代可以做出,但卻被人所忽視的武器和器械,以彌補軍用,加快科技進展的步伐,但真要論帶兵的謀略和統帥能力,朱慈烺心裡有一百個清楚:現階段,他這個穿越者絕對不是黃太吉和多爾袞的對手。

尤其是黃太吉。

松錦之戰中,黃太吉親臨前線,於高處觀望,發現洪承疇的布陣「前重後輕」,於是立刻調整了建虜的布陣和攻擊重點,最後一舉擊潰了大明的九邊精銳。

若沒有黃太吉的親臨,松錦之戰說不定還要僵持一段時間,就算敗,大明也不會敗的這麼慘。

這樣的見識,朱慈烺自嘆不如。

大明這邊,兩個最好的統帥,一個洪承疇,一個孫傳庭,現在洪承疇已經降清,只剩下了一個孫傳庭,但孫傳庭剿匪重大,一時無法調派到京師,吳甡雖然知兵,在山西巡撫任上曾有不俗的表演,不過卻沒有大戰役的歷練,真要比拼起來,怕也是不如黃太吉和多爾袞的。

就統帥來說,大明是薄弱的。

因此,朱慈烺拚命練兵,發展火器,想要憑藉這兩個優勢,彌補「統帥力」的不足。

而對於建虜的入塞,除了絞盡腦汁的完善第一道防線,修築棱堡,鞏固第二道防線之外,朱慈烺也早已經抱定了和建虜死戰到底的決心,那怕就是拼掉一半的京營,十萬人只剩下五萬,只要能將建虜堵截在京師之北,迫使建虜退兵,大明就算是勝了。

但同時的,他也做好了迎接最壞局面的打算,那就是:第一道長城防線沒有守住,第二道京畿防線也被建虜突破,建虜大軍突到第三道防線,到那時,京師之後的這些州縣,都將會面臨狂風暴雨般的襲擊,能不能頂住,或者說,能頂多長時間,就成了整個戰役成敗的關健。

各個府州縣,防禦能力每提高十個點,多增加十個點建虜攻城的傷亡,那麼大明勝利的希望多增加十分。

因此,朱慈烺一定要親到下面的各個州縣視察,想方設法的鼓舞軍心士氣,儘力為他們募集必須的糧餉。

……

太子出京是大事,尤其還擔著「代天巡狩」的名義,因此不比馳巡寧遠,朱慈烺這一次出京,足足折騰了一上午,直到快中午之時,才結束禮儀,離開了京師,除了武襄左衛的護衛,詹事府官員的跟隨,朱慈烺還另調遣了三千精武營以為隨行——不是為了安全,而是為了鍛煉,同時也是熟悉京畿地形,是某種意義的長途拉練。

隊伍一共四千餘人,出了京師,往南而去。

除了兵馬,太子還攜帶了不少京營已經廢棄,但仍可以使用的甲胄,還有一些長矛弓箭,以分給沿途的州縣。

傳統意義上的大明京畿指的乃是以京師為核心的北直隸地區,由順天巡撫統轄,不過自從在保定增設保定總督,天津設立巡撫之後,京畿含義微有變化,原本直屬京畿的永清和霸州,現在歸保定總督直轄。

朱慈烺出京師後,沿著運河南下,先到武清,視察城建和兵馬整訓之後,並接見城中商人,募得(賣字)白銀一萬,黃道周對太子「賣字」的行為堅決反對,認為不成體統,朱慈烺道:「聖人云,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我的這點薄面能換到將士們衣食豐足,百姓們安居,不正和聖人的教誨嗎?」

黃道周默默不語,只是搖頭。

從武清離開,快馬加鞭,經東安,永清到霸州,歷史上,建虜在崇禎十五年的入塞,就是從北京天津之間的武清霸州等地穿過,直達河間府,攻陷河間,再一路南下,殺到臨清和兗州的。雖然去年建虜入塞失敗了,但就華北平原來說,建虜大軍走永清霸州,通過河間府到山東,依然是最近的一條路線,其中河間府是必經之處,而在河間府之前的霸州,也是建虜必須拿下的一個據點。

霸州位於冀中平原北部,京、津、保城市三角地帶的中心,東鄰天津、武清,西鄰雄縣,南鄰文安,北與固安、永清接壤,一馬平原,無險可守,適合建虜騎兵馳騁,歷史上,霸州守衛戰不可為不慘烈,守城官員不是戰死就是自縊,奈何援兵不至,終是淪陷。

到霸州時,保定總督楊文岳帶著保定文武和霸州當地官員在城外十里迎接,其中就有保定總兵虎大威。

見到故人,朱慈烺欣慰點頭,虎大威咧著大嘴,向太子深拜,表情甚是激動。

和在武清一樣,朱慈烺巡視霸州城防和城中兵馬,並接見商人,賣親筆字畫,得白銀兩萬兩——小城小地,不能和京師富商相比,也不能比江南,有這樣的收入,朱慈烺已經很滿意了,除了兩萬白銀,朱慈烺還將攜帶而來的五百具甲胄和一些兵器,交給了霸州兵備道趙輝和知州丁師羲。

歷史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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