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3章 李晃之法

聽太子殿下沒有提到自己的名字,高起潛暗暗鬆口氣,叩首道:「奴婢遵令。」

「但這件事情並沒有完!」

朱慈烺盯著高起潛,聲音嚴厲:「你是宮中老監,素知陛下愛民如子,對欺凌百姓的官員最是痛恨,但卻縱容手下人在秦皇島胡為,敗壞朝廷名譽,你該當何罪?」

「死罪……」高起潛身子一軟,拜服在地,痛苦的閉上眼睛,原本以為逃過一劫的僥倖瞬間都換成了恐懼,冷汗涔涔而下。

旁邊的黃道周微微點頭,捋著鬍鬚,眼睛裡都是欣慰——皇太子嫉惡如仇,對奸臣不假辭色,真乃國之幸也。

「不錯,死罪。」朱慈烺冷冷道:「原本本宮應該立刻就殺了你,用你的人頭,撫慰那些在島上辛苦勞作,但卻得不到衣食的百姓,但修建秦皇島碼頭,乃是國之大事,念你對修建之事,尚算熟稔,本宮暫時將你的罪行記下,等碼頭修建完成,再和你一併算賬!」

高起潛睜開眼睛,哭道:「謝殿下。」

雖然太子沒有明說,但他卻知道,這是准他戴罪立功的意思。

「殿下……」

黃道周卻是不滿,漲紅了臉,立刻就要勸諫。

朱慈烺抬起左手,制止黃道周往下說,目光卻仍盯著高起潛:「從即日起,島上參加修建的百姓青壯,每人每天的伙食待遇提高一倍,管飽,七天得有一頓肉,這筆銀子,朝廷不會出,你自己想辦法籌集。」

「是。」高起潛明白,這是「罰銀」。他必須自己割肉,算一算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他歷年來積攢下的銀子恐怕都不夠,肯定是要傾家蕩產了,不過相比於身首異處的悲慘,保住性命已經是很不錯了,所以他不敢有怨言。

「十月初一,必須保證碼頭可以停泊大船,若有一日延誤,你也不必等朝廷的命令,自請死罪吧。」朱慈烺道。

「是。」高起潛再叩首,冷汗早已經濕透了前胸後背。

朱慈烺再看向那幾個工部官員:「至於你們,就等著少詹事的彈劾吧。」

幾人唯唯諾諾。

最後,朱慈烺再道:「爾俸爾祿,皆是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切記心中得有百姓,再有胡作非為,讓本宮撞上,絕不饒你們。」

說完,轉身上馬。

「殿下……」

黃道周仍然不滿,想要追諫,但朱慈烺已經打馬離開,在武襄左衛的護衛下,去往宿營之地。見追不上,黃道周只能站住腳步,長長嘆氣,對太子的處置,他心中是不滿意的,但卻也是可接受的,高起潛和他手下的那些監工,都是內廷的人,他只能彈劾,無從處置,而太子殺了一個,另外五個罰去做苦力,雖然暫時饒了高起潛,但同時卻也讓高起潛傾家蕩產,為碼頭修建貼上了所有家財。就這樣的處置來說,絕對不能算是縱放,所以黃道周追了兩步,也就不追了,只嘆息太子行百里半九十,如果能拿下高起潛,徹底整頓秦皇島就更好了。

回到太子為他專門準備的帳篷,黃道周攤開筆墨,連夜書寫彈劾那幾個工部官員的奏疏——他只想著懲治墨吏,至於太子心中思謀的渡海攻擊的大計和碼頭修建按時完成的重要,他根本就沒有多想。

同一時間,朱慈烺在帳篷的明燭下,盯著京畿地圖,思謀著建虜可能的入塞之路。

……

第二日清早,朱慈烺離開秦皇島,返回京師,路過永平時,在永平城下,停留了一個時辰,永平巡撫馬成名和總兵趙登科,在城下迎接,並向他簡單彙報了永平城的擴建和加固進程。

去年,建虜入塞時,永平作為薊州以東的最大的一座城池,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湧進了十幾萬的避難百姓,從居住、糧米到衛生,都給永平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所幸建虜入塞時間不成,永平堅持住了,今年朝廷加固京畿地區的城池,作為薊東唯一的大城,永平的擴建是必須的,因為如果建虜再來,永平還要像去年一樣,接納薊東大部分的逃難百姓。

和過往一樣,各地城池修建都採用朝廷撥款和鄉紳捐助,兩種方式同時進行,不同的是,今年工部和都察院對各地修建費用的使用,稽查的十分嚴格,過去官員應付上面檢查的方式好像是不管用了,到現在僅僅兩個月,都察院就已經揪出了十幾個貪官。

對於都察院效率的忽然提升,官員們既驚訝又害怕,敢於伸手的人,比以往少了不少。

從永平離開,經三屯營遵化,兩日後到達薊州。

三屯營遵化原本是大明薊東防禦的重點,但薊州防線建立之後,這兩地已經成了雞肋,這一次朝廷加固修繕京畿各地城池,這兩地並不在朝廷下撥錢糧的目錄中。

薊州是京師門戶,也是薊州防線的核心,薊州總督趙光忭和總兵佟瀚邦出城十里迎接。

再到薊州,朱慈烺感慨頗多。

雖然建虜早已經退去,在薊州南原的壕溝並沒有被填平,只在中間的幾個地方填出了通行的道路,供百姓們走人行車,翠屏山上的城寨在京營退走之後,暫時由薊州守軍派出少量兵馬防守,如果建虜今冬再來,京營隨時都可以再入駐。整個薊州,處在一種外松內緊的狀態中。

而經過去年建虜入塞的考驗,薊州總督趙光忭和總兵佟瀚邦都得到了朱慈烺的肯定,對於薊州防務,他還是比較放心的,到達薊州之後,朱慈烺沒有入城,先登上翠屏山,巡視三處城寨,和去年相比,這三處城寨都進行了加高加固,壕溝也挖的更深,比之去年,更加堅固。

站在山頭往下望,薊州原野處處都是青苗,去冬種下的麥子,已經到了飽籽階段,而今春剛剛種下去的玉米,已經透出青苗,開始茁壯成長,而在翠屏山腰上新開墾的一些梯田中,土豆長勢非常不錯,這一切都讓朱慈烺欣慰,不止是薊州防線的完善,更因為那一片片生機勃勃地希望。

……

京師。

乾清宮。

崇禎帝正在批閱奏疏,他現在手中所拿的,正是黃道周彈劾工部官員和建工太監高起潛的奏疏,而上一封則是太子的奏疏,看完兩人關於秦皇島的官員不同意見,崇禎帝放下奏疏,眼中都是惱怒,當然不是惱怒太子和黃道周,而是惱怒高起潛,若沒有太子的勸,他絕對會同意黃道周的意見,將秦皇島的墨吏一窩拿下,從嚴處置。

但太子在密奏里說的清楚,高起潛雖然可惡,但秦皇島碼頭的修建更為重要,絲毫不容耽誤,再給高起潛一個機會,准其戴罪立功,但秦皇島修建完成之後,再和他算賬也不遲。

崇禎帝忍下氣,將黃道周的奏疏留中,不予處置,口中淡淡問:「太子到哪兒了?」

王承恩躬身回答:「昨天一早就離開了薊州,估摸著,明天就可以回到京師了。」

崇禎帝點頭,繼續批閱奏疏。

已經是五月份,氣溫已經比較高,原本的暖閣現在變成了夏庭,珠簾翠幄,冉冉天香,崇禎帝的身影掩映在陽光之中,臉上的愁容和鬢角的白髮,並沒有因為去年的兩場勝利而有所緩解——他面前的奏疏,不是彙報災情,就是要錢要糧,或者是懇求朝廷減免賦稅,看到憂憤處,忍不住嘆息,面對這如山的奏疏,再開朗的人,心情也是輕鬆不起來的。

腳步聲響,一個小太監進入房間,小聲向王承恩彙報。

王承恩聽完臉色一變,急忙向崇禎帝報告:「陛下,定王殿下身體不舒服……」

「哦?」

崇禎帝放下奏疏,立刻站起,當初五皇子染病去世之時,崇禎帝哭的稀里嘩啦,自那之後,原本一頭扎在國事里,對兒子們的小病小災不太在意的崇禎帝,變得格外敏感起來,太子定王他們稍有小恙,他都會親自過問,去年正月,太子意外落水,人事不省之時,崇禎帝三天三夜沒有合眼,其間還不顧儀態,一度失聲痛哭,所幸上天保佑,太子最後蘇醒了過來,而且經過兩年的磨練,現在太子已經成了他的有力輔助。

「走。」

崇禎帝急急忙忙去往坤寧宮。

……

第二天下午,離京二十餘天的皇太子朱慈烺回到京師,詹事府官員在城門口迎接,而朱慈烺聽到的第一個關於京師的大消息,並非是定王生病,連續發燒兩日,御醫束手無策,父皇憂慮萬分的擔心,而是東廠和錦衣衛捉拿建虜姦細,已經有了初步成果的喜訊。

細細詢問,知道東廠和錦衣衛的辦法之後,朱慈烺對主持此事的李晃不免高看了一眼。

李晃的方法並不複雜,既然知道建虜姦細都是最近兩三個月之內到達京師的,也知道第一批建虜姦細是走大同到京師的,於是雙管齊下,錦衣衛指揮室駱養性親自帶人到大同,他則是坐鎮京師,以詔獄走失了要犯,在全城展開了搜捕,命令最近三月到京的商人行腳全部都到順天府衙登記,但有不登記或者瞞報者,以包庇要犯論處,一時,錦衣衛和順天府衙役,包括五成兵馬司都派人上街,大肆宣傳,鼓勵民眾揭發舉報,每舉報一個,就有一兩銀子的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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