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7章 遼西

「臣馬科見過殿下~~」

馬科雙膝下跪,叩首。

朱慈烺溫言笑:「起來說話。」

「謝殿下。」

馬科起身,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今夜是閑聊,非正式場合,太子提前就有交代,因此馬科沒有披甲胄,也沒有穿武官服,而是一身平常的武人勁裝,因為有宣化之戰的經歷,對太子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太子不喜歡繁文縟節,因此馬科今日倒也輕鬆的很。

不過很快的,他臉色就大變。

因為太子給他看了幾張信箋。

看完之後,他噗通跪倒在地:「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原來,信箋中記載的,竟然是他吃空餉,還有冒領軍功的往事,筆筆字字,巨細靡遺,容不得他否認,吃空餉或許還有解釋,但冒領軍功卻是不赦的大罪,一旦朝廷追究,他不但總兵不保,說不得還會下獄,尤其是當朝太子,未來的皇帝將他的罪行拿出來,那種忽然的震撼就更加強烈。

所以一瞬間,馬科就有一種天崩地裂、今日怕是走不出督師府的恐懼。

見馬科沒有狡辯,而是直接認罪,朱慈烺微微點頭,然後就著燭火,將那些信箋全部燒毀。

「殿下……」馬科滿頭冷汗,目光里卻是驚喜,雖然他是一個武人,但並不傻,太子燒毀信箋的動作令他微微激動:太子殿下,這是放過我了呀……

「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不久之後,本宮有一個重任要交給你,希望你現在就開始準備,厲兵秣馬,不複本宮對你的期望,但使你能完成,本宮必上疏朝廷,為你重重請賞,如果完不成或者是搞砸了,那就兩罪並罰,到時你也不要怪本宮無情!」朱慈烺面色和聲音都嚴厲。

馬科拜服在地:「謹聽殿下命令,哪怕就是赴湯蹈火,臣也絕不回顧!」

渡海攻擊是一次軍事大冒險,只吳三桂麾下的騎兵肯定是不夠的,照朱慈烺的謀劃,馬科和吳三桂麾下的所有騎兵都要集合起來,作為此次渡海攻擊的主力,馬科身為山海關總兵,麾下騎兵有三千餘,吳三桂有四千,配上少部分的京營兵馬,一共萬餘人,執行此次渡海攻擊的重任,因為是冒險,所以將官的膽氣極為重要,馬科雖有勇猛之名,史載,僅次於曹變蛟,但就具體戰役來說,卻沒有凸出的表現,且沒有什麼定性,隨波逐流,先降了李自成,後來又降了滿清,在朱慈烺看來,這種人必須給他壓力,堅定其心志,才能激發他的膽氣,令其孤注一擲,從而爆發出所有的潛能。

因此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起來吧。」朱慈烺道。

馬科起身,擦擦頭上的冷汗。

接著,朱慈烺將自己的計畫,簡單講述。

聽完之後,馬科剛剛落下去的冷汗,又冒出來了——渡海攻擊,深入建虜腹地,一旦有所差池,那可就回不來了啊。

朱慈烺盯著他:「此乃朝廷的最高機密,到現在為止,只有陛下,我和你三人知道,你要絕對保密,連范志完也不能告知,如果泄露,你也不必再練兵,直接提頭來見吧。」

「臣明白,臣寧死也不敢泄露。」馬科道。

朱慈烺點點頭:「明日你就開始準備,所缺甲胄和軍械,不日就會運到山海關。」

「是。」馬科恭謹回答。

朱慈烺端起茶碗,馬科急忙躬身行禮:「臣告退。」小心翼翼地退出,等出了太子房間,站在門前的廊檐下,望著夜色,感受到夜風的清涼,馬科這才發現,自己前胸後背都是濕津津的一片……回想剛才的一切,他深知自己知曉了一個朝廷的重大機密,今冬建虜入塞之時,他和吳三桂的任務不是帶兵勤王,也不是堅守關隘,而是要乘船渡海,去攻擊建虜的大後方。

雖然攻擊建虜後方的建議和想法,並不稀奇,最早是熊廷弼提出,袁可立繼承,毛文龍實施,龍武水軍每年都會對建虜的遼東海岸進行騷擾,但像太子這麼大手筆,令他和吳三桂統帥大軍,直接上岸,對建虜進行大規模的攻擊,卻是從來沒有,或者說,自從崇禎四年,大凌河戰敗之後,大明軍隊已經失去了在遼東進取的勇氣,只想要堅守,即便如此,也是年年頹敗,到現在,錦州都丟了。

作為一名出身西部邊疆,最早在西寧衛竄起,後來一路剿匪,積功成為山海關總兵的平民漢子,馬科並非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殘酷的戰事中步步升遷,但馬科卻是一個沒有野心、安於現狀的人,松山戰敗,逃回的總兵都被朝廷嚴厲斥責,降官降職,別人都是心有不甘,只有他是不以為意,每天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並沒有那種立下戰功,恢複總兵的急切——這種性子伴隨了他一生,歷史上,他降李自成,是因為李建泰,後來他降滿清,是因為遼東巡撫黎玉田。

但現在,他不能再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必須奮起了,因為他不能辜負太子對他的新任和期望!

當然了,隱隱地也有一種恐懼,未來的皇帝當著他的面,撕毀了寫有他罪行的一些信箋,並說「往事不提」,但這並不表示事情過去了,一旦他不能有所表示,那麼,總有一天,太子會老賬新賬和他一起算。

……

馬科之後,又有一個將領進入太子房中,向太子跪拜行禮。

朱慈烺坐在大椅里,借著明亮的燭光,仔細的觀察他,然後問:「你就是水軍參將劉應國?」

「正是臣。」一個五十歲左右,斑白的絡腮鬍須,滿臉滄桑的將領小心回答。

朱慈烺微微點頭:「去年你率龍武水軍,攻擊遼東沿海各個島嶼,並取得大小勝利十幾場,本宮甚為欣慰。」

劉應國誠惶誠恐:「臣愧不敢當。」

「平身吧。本宮對遼東沿海不熟,有些事情要向你請教。」朱慈烺道。

劉應國起身,表情更惶恐:「臣豈敢,殿下請問。」

「遼東沿海的地形,應該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了,你和本宮簡單說說,建虜海岸防線的強項在哪裡?弱點又在哪處?」朱慈烺問。

劉應國小心回答。

問完遼東沿海的情況,朱慈烺又問劉應國去年騷擾建虜的戰績和經過。

這一來,劉應國回答的更是小心。

這中間,朱慈烺不動聲色的翻看塘報。

謊言,都是無法重複第二遍的,和塘報上記載相比,劉應國現在的陳訴,破綻多多。

吳甡的判斷是正確的,劉應國向朝廷上報的戰果,多是虛報,根本不可相信。不過有一點是沒錯的,劉應國對遼東沿海的島嶼和建虜的布防,還是有相當了解的。

這就足夠了,衝鋒陷陣肯定是不行的,但做嚮導卻綽綽有餘。

……

第二日清晨,朱慈烺離開山海關,往寧遠而去。

馬科的騎兵,劉應國的嚮導,這兩項定下來,也不枉山海關之行了。

范志完率山海關文武,在威遠門前相送。

出山海關,一直往北走,相距兩百里,就是寧遠城。山海關到寧遠之間,大小堡子一共十二處,驛站四處,較大的衛所有四處,分別是,廣寧中前所,廣寧前屯衛,廣寧中後所,寧遠中由所,四個衛所每處駐兵都是千餘人以上,其中位在中段的廣寧中後所更是有三千守軍,十幾個大小堡子,也有守軍若干,這些守軍一來是守衛,二來也是屯田。從山海關到寧遠,所過兩百多里,基本都是良田,衛所百姓世代居住、耕種於此,這也是當初朝廷想要放棄山海關之外,遼西百姓一致反對的原因。

前世里,朱慈烺只是聽聞和在書本電腦上看過山海關外面的景象,知道寧遠城的名字,今世出關一看,遼西之地,果然是肥沃。一道長長地,看不到邊際的山嶺,將遼闊的蒙古草原分隔在了西北面,東南方則是渤海,中間這一道窄窄地、從錦州一直到山海關的平淡大地,就是所謂的遼西走廊,也就是大明朝廷花費重金,耗費錢糧無數,也要扼守的咽喉之地。

如果說錦州是遼西走廊的頭,那麼山海關就是尾,現在頭已經被建虜拿去,再破了尾,建虜鐵騎突入京畿平原,大明京畿就會變成建虜的圍獵場,因此從天啟到崇禎帝,兩人雖然性子不同,執政方式迥異,但卻都將遼西走廊的防守,視為重中之重。

和在薊東的走馬觀花,快速疾行不同,朱慈烺出了山海關之後,行程忽然就慢了下來,每天最多不過走四十里,少的時候,一天只走二十里,每到一處堡子,他都會停下來,向官員詢問當地的軍政民情,並走入「基層」,普通的百姓,軍戶都是他探訪的對象,對於太子的「舉動」,隨行太監唐亮,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中軍官佟定方連同當地的官員和將領,都是緊張萬分,太子萬金之軀,萬一有什麼意外,軍戶百姓有人對朝堂不滿,忽然發難,對太子發動襲擊,或者是有隱藏的建虜姦細,藉此襲擊太子,一旦有所差池,他們這些人就算被誅滅九族,怕也難贖今日之罪。

因此,他們都是力諫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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