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2章 自薦

朱慈烺知道,那一定是駱養性關於昨晚軍情司在京師行動抓人的彙報。

對群臣所奏,崇禎帝沒有當場處置,依慣例交給都察御史調查。

早朝結束。

崇禎帝返回乾清宮。

朱慈烺跟著他迴轉到後面的暖閣。

暖閣門口,東廠王德化、錦衣衛駱養性正在等待,當陛下和太子出現時,緊忙跪下叩拜。

進入暖閣,不等崇禎帝問,朱慈烺就一五一十的將昨晚之事彙報,並說軍情緊急,不得不緊急抓捕,事先沒有報之父皇,請父皇恕罪,最後將三個建虜姦細的口供,呈到崇禎帝的案前。

「廢物!」崇禎帝大怒。

王德化和駱養性立刻跪倒了。

「京師竟然出現了建虜的姦細,盜取京營的鳥銃,你們這兩個朕的耳目,究竟是怎麼做的?」

王德化和駱養性冷汗淋淋,只是叩頭請罪。崇禎帝的憤怒卻是無法抑制,將三個建虜姦細的供詞甩到他們面前,令他們在一月之內肅清京師的建虜姦細,否則提頭來見。

等王德化和駱養性退下之後,崇禎帝的怒氣才漸漸平息,目光望向太子:「京營軍情司表現的很好,把有功人員報上來,朕要重重賞他們。」

朱慈烺急忙跪下:「兒臣有罪,上一次父皇令兒臣責罰蕭漢俊,臣憐他有才,雖然撤了他的職務,但卻依然令他在軍情司戴罪立功,昨晚建虜姦細正是他發現的。」

崇禎帝卻一點都不驚奇,好像早就知道蕭漢俊的存在,冷冷道:「朕還以為,你不會和朕說呢?」

「兒臣豈敢……」朱慈烺惶恐。

「你想用,那你就用他吧。」崇禎帝一甩袍袖,轉身回案後坐下,開始批閱奏疏,不理跪在地下的太子。

朱慈烺知道,父皇對自己私用蕭漢俊是很不滿的,但蕭漢俊立了功,他又無話可說,只能用甩袖表示心中的不滿——崇禎一朝,甚至可以說有明一代,臣子反對皇帝的意見,甚至公開和皇帝對著乾的例子,數不勝數,最有名也最慘烈的是嘉靖朝的第一任首輔夏言,因為強烈反對嘉靖皇帝的政策,夏言一次又一次的將皇帝的聖旨頂了回去,最終惹的嘉靖皇帝勃然大怒,不顧一切的也要扳倒夏言,最終夏言成了大明朝兩百年來,第一個被下獄論死的首輔。

至於海瑞就更不用說了,奏疏里直接寫:「嘉靖(家凈)嘉靖(家凈),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

崇禎朝的反對,雖然沒有嘉靖朝那麼激烈,但臣子拖延反對崇禎帝的旨意,甚至在朝堂上和崇禎帝辯論,辯的崇禎帝啞口無言,也是有過的(蔣德璟)。因此,太子將蕭漢俊秘密留在軍情司,雖有些不妥當,但還談不上抗旨。

「兒臣告退……」

朱慈烺起身退出。

崇禎帝依然看也不看他。

……

東輯事廠。

後殿。

提督東廠太監王德化焦急的踱步,嘴裡嘀咕:「怎麼辦?怎麼辦?」

京師出了建虜的姦細,陛下令他和駱養性要在一個月之內清查清楚,一旦失敗就拿他們是問。

在崇禎帝身邊十幾年,王德化對崇禎帝的脾氣,再了解不過了,他清楚的知道,崇禎帝最痛恨的兩件事,一個是建虜,一個是流賊,但凡是牽涉到這兩個的事件,在崇禎帝看來,那些你應該做好,但卻沒有做好的官員,都是無能,最後一定會被崇禎帝重責。

官員如此,王德化和駱養性也不例外,雖然兩人都受崇禎帝的恩寵,深受崇禎帝的信任,但從袁崇煥到楊嗣昌,哪一個不是恩寵之臣?一旦你做不好事情,崇禎帝是絕對不會容情的。

剛才在乾清宮的門口,王德化問駱養性要如何處置?駱養性愁眉苦臉的說,先去軍情司把那三個建虜姦細要來,審一審再說,王德化問還沒有其他,駱養性搖頭,王德化聽完就生氣——那三個建虜姦細在軍情司的嚴刑拷打之下,早已經沒有了人形,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就算用磨盤把他們磨成粉,怕也是磨不出多少東西了,而陛下限定的時間只有一個月,怎麼能把希望和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王德化素知駱養性沒有大才,只有一點小聰明,聽了駱養性的話,對駱養性再不抱希望。

他知道,駱養性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靠自己。

東廠和錦衣衛雖然都是皇帝的耳目,但位置和角色卻不同,一般來說,錦衣衛管外,東廠管內,同時東廠還有監督錦衣衛的職能。魏忠賢時,東廠和錦衣衛是綁在一起的,統稱廠衛,錦衣衛指揮使直接聽從東廠提督太監的指揮,那時的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是魏忠賢乾兒,但崇禎帝繼位,清除了魏忠賢之後,將錦衣衛從東廠的麾下撥了出來,恢複祖制,錦衣衛指揮使不再聽從東廠提督太監,而是直接聽命於皇帝。也就是說,在崇禎帝面前,駱養性和他王德化是平級,但東廠監督錦衣衛,所以東廠還是比錦衣衛高一點。

雖然地位高,但就人手和實力來說,東廠比錦衣衛差得遠,到現在,東廠直屬的,能立刻動用的番子,不過百十人,錦衣衛最少也有上千,因此,稽查建虜姦細,非是錦衣衛為主不可。

而這正是王德化的煩惱,他知道,以駱養性的能力,就算是有那三個建虜姦細的供詞和提供的一些線索,怕也難在一月之內,將京畿剩餘隱藏的建虜姦細清理出來,一旦駱養性失敗,那他王德化就要跟著倒霉了。

想到此,王德化愁容更多。

自從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太子之後,他就被形勢推著走,到現在,他和太子的「結」,隱隱然已經被內廷很多人知曉了,而崇禎帝雖然一直都恩寵他,但這種恩寵能持續多久,他卻不敢保證,因此他有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尤其今日,崇禎帝下了那道一個月清除建虜姦細的死命令,而駱養性又無法寄予希望之後,他就更是惶恐了。

「乾爹……」

一個人影忽然從帷幔後走出來,向他行禮。

初升的晨光透過窗欞灑進來,正照在那個人的身上,一身青袍,身材不高,瘦瘦的,眼睛極小,但卻又極其有神,原來是小太監李晃。

「晃兒,駱養性那混蛋不成器,你說咱家可怎麼辦?」王德化問。

李晃靜靜沉思了一下,拱手:「乾爹,駱養性雖然沒有大謀,但能力還是有一些的,只要有人鞭策、催促、指揮他,一月之內找出京師的建虜姦細,也並非不可能。」

「嗯,你的意思是?」王德化隱隱有所明白。

「兒願去錦衣衛,鞭策、催促駱養性。」李晃道。

王德化站起來,摸著下巴,在殿中踱了幾步,最後一咬牙:「也只有如此了。如果你做不到,怕也沒人能做到了。來人,叫駱養性來見我!」

……

「李晃?」這是朱慈烺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是,王德化王公公的乾兒,也是他的心腹,今年不過二十歲,帶了四個東廠番子,正和錦衣衛一起清查京師的建虜姦細呢。」跟在朱慈烺身邊,小聲回答的是火器廠的管事老太監劉若愚。

劉若愚是宮中老監,比現在的司禮監掌印王之心還要高一輩,和書寫乾清宮匾額「敬天法祖」的高時明是同一輩,不過同樣是一輩,兩人的命運卻截然不同,高時明天啟皇帝時,在魏忠賢之前,就已經是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了,而劉若愚兩起兩落,直到去年才被太子殿下重新啟用,任命為火器廠的掌廠太監。

將近七十的人,卻依然是精神矍鑠,心細如髮,成為火器廠的掌廠太監以來,將火器廠管理的滴水不漏,質量保證,也怪不得他能寫出《酌中志》那樣的宮廷著作了。

建虜姦細偷取遂發鳥銃,令朱慈烺越發感覺到了武器保密的重要性,於是今日早朝之後,他沒有去城外巡視操練,而是來到了火器廠,巡查火器廠各種武器的生產和保密情況。

經過一年的建設和改建,加上重金投入,火器廠早已經不是過去的小打小鬧了,兩千名工匠,分成兩班倒,日夜不停的開工,即便如此,也有點趕不上京營的擴軍和改建進度,到現在,只有精武營保證了遂發鳥銃的裝備,其他三營,都還是使用舊式的火繩槍。

不是火器廠不努力,實在是遂發鳥銃不是輕易就可以造出的,不說槍管,只說那決定擊發成功率的彈簧,就是一大難點——從這一點上來說,朱慈烺對建虜盜取遂發鳥銃,也不是太擔心,大明都造不出合適的彈簧,以建虜的能力,就更是不能了。

為了彈簧,畢懋康嘔心瀝血,每日盯著繞絲機,才能勉強保證彈簧的質量。

只短短一年,畢懋康就已經是白髮蒼蒼,老態龍鍾了,比去年剛到京之時,足足蒼老了十幾歲。

朱慈烺看了心痛,一邊強令畢懋康休息,找良醫調整,另外發動宋應星陳之龍等人,還請湯若望這位冶金達人幫忙,研究彈簧用料,也就是解決鋼鐵材質的問題。

經過半年多的嘗試,又有兩位羅馬傳教士的幫忙,從用料和彈簧的纏繞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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