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4章 提水風車

「冤枉啊~~」

三個官員一起叩首,呼喊道:「我等絕沒有徇私枉法,一切都是遵循舊制啊。」

「什麼舊制?」左懋第怒道:「舊制就是讓你們看人下菜碟、貪贓枉法嗎?你們是不是以為,鼓動外面的地痞流氓,假裝成百姓,到我衙門前喊冤,罵我是狗官,本官就會屈服壓力,放了你們?」

「卑職不敢啊,外面的事和卑職等人無關啊。」三人連連叩首,他三人是左懋第直屬下級,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左懋第真要狠下心來收拾他們,辦法多的是,不必非在這件事上抓著他們不放,更何況,滄州官場隱隱傳說,左懋第是太子的人,這一次到滄州來,是專門整飭鹽務來的,因此不同於鹽商的有恃無恐,他們三個小官在左懋第的面前,還是很惶恐的。

不過惶恐歸惶恐,有些話他們還是不能說,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認的,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人性都是如此,何況他們三人心裡清楚的很,左懋第在滄州的鹽政改革,觸動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從鹽戶鹽商到官員,所有人都對左懋第不滿,左懋第舉步維艱,這個官還能做多久,已經是一個疑問了,這種情況下,他們三人就更是不會輕易招供了。

對三人的心思,左懋第清楚的很,也因此,他胸中的怒火才有點無法抑制。

兩淮查鹽失敗,對他是一個挫折,但太子卻並沒有因為兩淮查鹽的失敗,而對他有所失望,反倒繼續寄予他重任——滄州分司雖然只是一個五品主事,但卻管著十幾處的鹽田,權力之大,油水之多,甚至比某些地方的巡撫還要惹人眼紅。

他能坐上滄州分司的主事,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離京前,太子和他密談過一次,對他兩個期待,第一除弊,第二興利。

除弊當然就是徹查長蘆官員和鹽商勾結,導致國家鹽稅流失,鹽價卻高漲的黑幕,端正長蘆鹽場的官風,還百姓一個清明。

興利就是推廣「曬鹽法」,提高滄州分司的產量。

「仲及,跟你說句心裡話,只有長蘆鹽場的局面打開了,穩定了,朝廷才有底氣動兩淮。而時間緊迫,你必須抓緊。」

左懋第,字仲及。

左懋第始終記著太子殿下臨行前的這句話,深知自己肩負的重任,也因此,到任之後,馬不停蹄,立刻推行鹽改。

左懋第的鹽改,兩個要點,第一,改煮鹽為曬鹽,在全區大力推廣,第二,清算舊鹽,看滄州分司所轄的鹽場,一年的正鹽和余鹽的數目究竟有多少?還沒有被兌換的鹽引又還有多少?

所謂正鹽,就是鹽丁灶戶每年必須向朝廷交的鹽,相當於是稅賦;所謂的余鹽,就是在他們完成朝廷任務之後,多生產出來的鹽。對鹽丁灶戶來說,余鹽至關重要,余鹽的多少,將決定他們一年的生計——現在市面上的私鹽,大部分都是出自灶戶的余鹽,清查余鹽,對遏制私鹽,有相當的效果。

而鹽引是商人買鹽的憑證,明初,每一張鹽引,都是雪花花的銀子,但由於吏治腐敗,鹽引濫發,明中後期以後,超發的鹽引已經超過了大明鹽場一年的產量,因此很多鹽引是兌換不了的,少的三五年,多的甚至拖延了十幾年,很多人握著鹽引,從少年握到中年,也拿不到一斤鹽。

雖然兌換不了,但朝廷卻不能不認賬這筆賬,這等於是朝廷的潛在債務。

一般來說,同朝為官,和光同塵,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循規蹈矩,蕭規曹隨,不會、也不敢輕易動舊有的制度,免得成為眾矢之的,但左懋第卻不同,他大刀闊斧的推行曬鹽新政,同時調查各個鹽場的正鹽餘鹽,對正在兌換的一些鹽引,也進行嚴厲的查核和甄別,對一些來路不明的鹽引,拒絕兌換。

這麼一鬧,平靜的長蘆鹽場立刻掀起了大|波瀾。

雖然大家都已經知道,從今年起,長蘆鹽場收到的鹽稅,不再交戶部,而是要交到內廷庫,以為京營的餉銀,官場也有傳說,說左懋第是太子的人,因此長蘆鹽城和滄州官場的官員都對左懋第不敢怠慢,左懋第到任的那一天,滄州官員傾巢出動,全部迎接,那盛大的場面,彷彿左懋第不是一個五品主事,而是一方的巡撫。

官員們都想和左懋第套好關係,他到任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不少的禮品。

左懋第全部退回。

而後,眼見左懋第推出鹽改,並且嚴厲督促、對誰也不講情面之後,官員士紳們終於明白,左懋第是要來真格的了。

雖然知道左懋第是太子的人,也畏懼左懋第的剛正不阿,但是當左懋第的鹽改觸動到他們的利益之後,不論是官員,鹽商,還是最底層的鹽戶,都不約而同的進行了抵制,明裡暗裡的消極對待,甚至是拉後腿。

對於可能遇上的「抵制」,左懋第並非沒有心裡準備,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認為鹽改的最終受益者,那些底層的鹽丁灶戶,居然也和鹽官鹽商們一樣,在暗中抵制他的鹽政。

原因有兩個,左懋第清查余鹽,令鹽丁灶戶們恐懼,他們擔心左懋第會徹底斷了他們「賣私鹽」的路,雖然販賣私鹽是重罪,去年,朝廷還頒布了「保甲法」,鹽戶之間相互監督,一家販賣私鹽,同在一甲(十戶)的人全部有罪,但鹽戶生計困難,不販賣私鹽,實在很難維持生計,加上私鹽的收購者,都和官員有勾結,官員睜隻眼閉隻眼,因此「保甲法」並不能遏制私鹽的販賣。

現在左懋第清查余鹽,明顯就是沖著私鹽去的,鹽戶們當然不會支持。

第二,雖然曬鹽法比煮鹽法高產,但是引海水入池,卻是一個非常繁重的體力活,需要相當的人力,非是一般小戶的鹽丁灶戶們所能承擔的。煮鹽法就簡單多了,一隻小鍋,一堆柴火,一鍋一日可得鹽60斤,重要的是一兩個人就可以干,不需要其他人幫忙,因此,雖然人人都知道曬鹽法高產,但推廣卻並非容易的事情。鹽丁灶戶們害怕風險,不想棄小換大,只要用自家的「小鐵鍋」過日子。

對後一個原因,左懋第是有準備,而且是非常有信心的,因為太子給了他一個秘密武器,那就是可以藉助風力的「提水風車」,有了提水風車,將海水提入鹽池,不再是費時費力的大工程。

關於提水風車的構想和建造,最初是太子向湯若望詢問,湯若望就自己所知,介紹了歐洲現在所使用的的一些風車,簡單的畫了圖紙,後又經過兩位知曉風車的傳教士的修改,就成了最初風車的圖紙。

太子立刻令宋應星領銜,帶領火器廠招募來的那些能工巧匠,用半年的時間,將圖紙摸透,對一些部件進行了細化,然後又用三個月的時間,在鎮虜廠旁邊的金水河中,矗立起了大明第一架提水風車。

成功之時,眾人都是驚嘆。

中國古代有水車,但都需要腳蹬,工作量大,提起的水卻有限,而提水風車藉助的是風力,只要有風,木葉旋轉,就可以輕鬆的將河水提到岸上,幾乎不需要人力。

左懋第到滄州赴任,宋應星帶著工匠們,到滄州相助。

但正是因為提水風車的出現,才令左懋第更加的被動。

原來,提水風車造價不菲,長蘆鹽場如果全部改成曬鹽法,需要相當數目的提水風車,而這筆銀子,是朝廷現在拿不出的,因此太子只給了左懋第修建第一架提水風車的銀子,也就是一千兩,其後提水風車的修建費用,需要左懋第自己想辦法。

左懋第到滄州分司之後,一邊整頓滄州鹽政,一邊想方籌集修建提水風車的費用,雖然滄州分司的庫房裡有「鹽銀」,但那是國家的賦稅,不能輕易動的,於是左懋第便聯繫一些大鹽商,請他們出資修建提水風車,改「曬鹽法」,收入提高之後,再按比例分成。

這原本是一個官商兩利的辦法,但左懋第卻碰了壁。

長蘆鹽城的鹽商,主要是晉商,還有一些陝商,山陝兩地的商人一向都比較親密,兩省一心,全國各地的「山陝會館」就是明證。但晉商已經聞到左懋第身上的「危險氣味」,決計將其擠兌走,哪怕左懋第描繪的錢景再美好,他們也不心動,拒絕和左懋第合作。沒辦法,左懋第只能在陝商身上想辦法,經過他的努力,曉之以理,動之以利,終於有兩「陝商」願意豁出去,同意出資認購兩架提水風車。

不想,左懋第還沒有來得及高興,那兩個陝商就被抓進了滄州知州府衙。

原來是有人把他們告了,說他們販賣私鹽。

左懋第知道,這是滄州鹽商鹽官們對他的反擊!

鹽商以晉商為主,而鹽官,則是他的頂頭上司,長蘆鹽運使徐瑞圖。

徐瑞圖是天啟五年的進士,跟誰都是笑眯眯,自左懋第到任以來,他對左懋第的工作非常支持,不論是清查余鹽正鹽還是推廣曬鹽法,他都是全力相挺,左懋第有什麼事情找他,他也一概應允,最初,左懋第還真是被他騙了,以為都是下面官吏在刁難,但漸漸才明白,一切都是徐瑞圖這個老狐狸在背後搞鬼。

若非是徐瑞圖這個從三品的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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