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7章 去而復返

一旦斷糧,大軍必敗。

早知道就從馬蘭峪出關了,也省了今日的煩惱。

多鐸又惱又悔。

但如果現在撤兵,他卻又心有不甘,同時也抹不下這個面子。

多鐸臉色難看,猶豫不決之時,賬內滿蒙諸將都是屏氣凝息,無一人敢說話,只恐觸了多鐸的霉頭。

老奴努爾哈赤的十幾個兒子中,多鐸年紀最小,最會玩,同時性格也最乖張,最難以揣測。

元旦,諸王向黃太吉進獻貢物,多鐸居然以瘸馬獻上,只因為黃太吉把他的大舅子貶為了庶民。入關後,一時高興,竟然將一件御用的黃紗衣賜給吳三桂之子吳應熊,被多爾袞大罵。哥哥多爾袞出征,皇太極率諸王去送行,只有多鐸躲在府中跟歌姬鬼混。

多鐸管理禮部和兵部,但很少去衙門。皇太極問他兩部事務,他不是沉默不語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正事如此,平常生活更是無所顧忌了,經常穿著一些大紅大綠的奇裝異服招搖過市,酗酒鬧事。黃太吉死後,見漢奸范文程的老婆漂亮,居然就去搶了來。

有時候脾氣上來了,連多爾袞的話都不聽,甚至同多爾袞對著干。

這樣的人,誰敢惹?

一句話不對,拉出去打四十軍棍都是輕的。

所以從老資格的鑲白旗固山額真英俄爾岱、正白旗固山額真阿山,到年輕一代的鑲紅旗羅洛渾(岳托之子),都是低頭默然,至於其他身份的武將,就更是不敢吱聲了。這中間,也就是尼堪因為和多鐸關係良好,敢於站出來說一些話,不過尼堪這人有勇無謀,遇上今日這種情況,他根本想不出對策,只是坐在那裡抓著下巴發獃。

當然了,兩黃旗的索尼和鰲拜並非不敢說,而是不想說。

「報主子,張存仁求見。」腳步聲響,一名白甲兵進帳稟告。

多鐸抬起頭,心中隱隱已經猜到張存仁的來意了,冷笑一聲:「讓他進來吧。」

「參見豫郡王~」

穿著漢軍鑲藍旗甲胄,留著小鬍鬚的張存仁進賬就拜。

多鐸坐在案後,冷冷看著他:「張副都統親自到前方觀察,可探到什麼了嗎?」

「回豫郡王,」張存仁抱拳躬身,臉色凝重地說道:「明人將周邊道路都已經挖爛了,如今還沒有到道路最是險峻難走之處,我料那些地方明人挖掘的壕溝一定會更多更深。九萬大軍,在這偏鄉之地行走,一日連三十之地也走不了,而且末將剛才回營之前,發現東南方面烏雲滾滾,明後兩天,怕是會有雨雪天氣啊……」

多鐸面無表情,但拳頭卻是握了起來。

眾將也都微皺眉。

大軍前行本就不易,如果再遇上雨雪,一天怕是連二十里也走不了,偏偏明人堅壁清野,百里之內不見人煙,搶不到糧食,也無法驅趕明人填埋壕溝,繼續拖延下去,這九萬大軍怕是要困死在這窮山惡水之間了。

多鐸雖不敢自稱多智,但卻也自認是有一些聰明的,帶兵打仗,從來也是順風順水,這也是他雖然張狂,黃太吉卻沒有辦法處罰他的原因,想不到今日竟然在這裡栽了跟頭!

張存仁是聰明人,在點出面臨的困境之後,就低頭默默了,他是黃太吉的親信,多鐸本就對他有所芥蒂,有些話,他不宜直說。

他相信,以多鐸的聰明,應該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和前行的不可能了。為今之計,掉頭返回玉田,才是上上之策。不然雨雪交加,落在這一片泥濘之地就大事不妙了。

所幸離開玉田不過五十里,五十里的路程,一日就可以返回,然後再遵循前策,自馬蘭峪一代出關,繞行蒙古,從牆子嶺密雲一代入關……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當然了,張存仁不敢說的是,時至今日,當大軍在玉田一代折返,先進軍後又退軍的情況下,不但士氣受損,而且征明的最佳時機怕也是已經失去了。從堅壁清野,薊州防線到三河道路的壕溝,再再種種都說明,明人這一次準備充分,縱使繞行蒙古,從牆子嶺一代順利入關,怕也是難有過去幾次征明入塞的輝煌戰果了。

「前路難行,又有雨雪,張副都統的意思,我軍走不到三河,得馬上掉頭,是嗎?」多鐸面無表情的問。

張存仁嚇得趕緊跪倒:「……末將不敢說。末將只是據實稟報,是進是退,還要豫郡王定奪。」

「哼,」多鐸白眼一翻:「你明明就是這意思,有什麼不敢承認,還怕本王會殺了你嗎?!」

「……」張存仁額頭滲出冷汗。這一來,他就更是不敢回答了。

「你們呢?」多鐸又看諸將。

鑲白旗固山額真英俄爾岱站起,多鐸是鑲白旗旗主,此次入塞,鑲白旗出兵最多,作為鑲白旗的固山額真,英俄爾岱的責任也是最大,他抱拳,小心翼翼地說道:「回豫郡王,奴才以為,張都統所說,不可不查。前路難行,明人早有準備,三百里的路途,不知道明人會挖下多少壕溝?與其在這裡寸步難行,倒不如另尋他路。」

英俄爾岱今年四十六歲,正是壯年,在建虜八個固山額真中,素以多智和善於理財而著稱,在軍中頗有威望。

黃太吉改制之後,各旗固山額真的任命,不再是旗主貝勒的權力,而是來自黃太吉的任命,黃太吉以此抓緊了各旗的權力,削弱了旗主的影響,也因此,各旗固山額真都不是旗主們的心腹。但為了統治的穩定,黃太吉在任命固山額真前,會徵求各個旗主的意見,也就是說,固山額真的人選,其實是黃太吉和各旗旗主相互妥協的結果。

不過,固山額真雖擁有很大權力,可以管理一旗的民事政事,也有一定的領兵權,但他畢竟不是本旗軍隊之主子,真正的一旗之主,一旗軍隊的最高統帥,仍是該旗之旗主。

英俄爾岱既是黃太吉的心腹,也是多鐸的奴才,他分寸拿捏的非常好,多鐸對他還是非常器重的。

其他諸將都是點頭。

多鐸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沮喪,他知道,他必須返回玉田了。目光看向張存仁,忽然喝道:「來人!」

帳內眾將都是一驚,怎麼地,剛才張存仁得罪了豫郡王,難道是要被責罰嗎?

張存仁額頭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主子!」兩個白甲兵邁步而入。

「取二十兩銀子,賞給張副都統,以表彰他探測道路之功。」多鐸眼中閃過戲虐之光。

眾將這才明白,原來豫郡王不是責罰,而是獎勵張存仁。

張存仁擦一把額頭的冷汗:「謝豫郡王。」

把張存仁嚇得不輕,出了心中這口氣,多鐸正想和眾將商議如何退兵。

「報~~」

一名白甲牙巴喇忽然疾步匆匆地進入大帳,雙手捧著一封書信,向多鐸單膝跪倒:「主子,玉田急報。」

貼身僕人接過書信,交到多鐸手中,多鐸打開看完之後,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猛地拍案而起:「三個廢物,居然連一個玉田都攻不下,傳本王軍令,全軍立刻拔營,返回玉田!」

眾將先是一驚,接著又精神一振。

驚的是,三個漢軍旗,加上馬光遠半個炮營和督戰的蒙古騎兵,將近兩萬人馬,竟然沒有攻下小城小地的玉田,看來玉田是一根不好啃的硬骨頭啊;精神振作的是,豫郡王當機立斷,做出了選擇,而不是留在窮山惡水之間,徘徊不決。

「輒!」

賬內滿蒙眾將一齊起身,大聲接令。

張存仁也抱拳領令。不過他卻隱隱感覺到了豫郡王陰森森地目光……

玉田。

在連續猛攻了兩天之後,城外的漢軍旗忽然安靜了下來,第三天並沒有再行攻城,而是砍伐樹木,打造各種攻城器械,同時還在城北挖掘了一道壕溝,像是在預防薊州方向可能的援兵。

而城中也在進行緊張的備戰準備,弓箭磚石,包括牆垛上的厚木板,都重新進行了填補和加固。每個人都知道,建虜沒有攻城。並非是放棄,而是為了更猛烈的攻城在做準備。

太陽西沉之時,玉田之西忽然煙塵大起,馬蹄滾滾,軍旗飄揚,遮天蔽日,一眼望過去,玉田城西的廣袤原野竟然被人海所淹沒了,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兵刃的寒光。

城頭守軍見了都微微色變,多鐸的十萬大軍竟然是去而復返!

鑲白旗巨大的五爪龍旗之下,多鐸全身甲胄,在五百個牙巴喇白甲兵的護衛下,急急而來,但沒有在玉田之西,而是在玉田之北十里之處紮下大營。石廷柱,金礪和佟圖賴急忙拜見,並將這兩天攻城的經過,戰戰兢兢地進行了稟告。

「末將等攻城不利,損兵折將,請豫郡王責罰!」最後,三人拜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多鐸臉色鐵青,瞪著他們,咬著牙,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這麼一個小城,你們三個狗奴才竟然損失了五千人都沒有拿下,本王就是殺了你們,也難消心頭之恨!」

「豫郡王饒命!」石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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