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0章 陽謀

朱慈烺沉吟道:「當年,你父祖大壽堅守大凌河,被建虜用三重壕溝圍困,三月不見援,彈盡糧絕,最後甚至是人相食,城中三萬人馬餓死一萬多人,你父堅守到了最後……」

聽到此,祖澤潤驚訝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帥案後的朱慈烺。

自從他祖家跟隨祖大壽投降,每每接觸到大明官員,都是對他們痛罵,想不到卻從皇太子口中聽到一絲理解之言。不由驚訝不已。

「殿下……」祖澤潤拜倒,聲音哽咽。

吳甡微微皺眉,對太子對祖大壽的評價並不贊同,不過心中卻明白,太子吹捧祖大壽,肯定是有用意的,於是靜靜繼續聽。

朱慈烺繼續道:「從大凌河逃回後,你父再守錦州,從四年到十五年,十一年的時間也算是盡心盡職,松錦之戰你父祖大壽再一次降虜,雖然難稱忠臣,但卻也算是盡到了一個守將的本分。其間的功過,本宮自有了解。但使你父能再一次歸來,我以大明皇太子的身份保證,一定會赦免他的罪過……」

「殿下……」祖澤潤惶恐,不知道大明太子什麼意思?

「這些話,你要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告訴你父親、洪承疇,還有那些在大凌河投降的舊人。」朱慈烺盯著祖澤潤。

祖澤潤更驚:什麼意思?難道是要放我回去嗎?

「但使你能把這些話傳到,就算是你立下功勞一件,日後論功,一定少不了你祖澤潤!」朱慈烺道。

祖澤潤驚的說不出話。

朱慈烺淡淡:「想必你已經猜到了,我會放你回遼東……」

「……」祖澤潤冷汗立刻又下來了,今早,為了表示歸正的決心,投降之時他就剪了辮子,現在又要被送回遼東,豈不是一場空?最重要的是,他兵敗投降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以建虜軍法的殘酷,他返回遼東,不是自投羅網嗎?

急忙叩首:「罪民不回去!罪民既然已經歸正,就絕不敢再回遼東!」

朱慈烺淡淡笑:「放心,你既然已經歸正,本宮就不會讓你回去送死。除了你,阿巴泰和他的兩個兒子也已經歸順大明,不同於你,他們都是建虜的親貴,黃太吉牽掛著呢,所以本宮想讓你去傳一個信,告訴黃太吉,只要他肯交回洪承疇和你父祖大壽,還有一干錦州降將,大明就放了他的七哥。以後兩邊各憑本事,互相征伐。你是傳話的人,黃太吉必不會為難你……」

聽到此,祖澤潤明白了。

原來,是要他當使者。

想明白這一點,祖澤潤臉上冷汗更多。

他不知道黃太吉會如何對付自己,會不會在朝堂上,直接將他大卸八塊?

「你仔細考慮,如果不願意去,本宮絕不為難你。」朱慈烺聲音淡淡。

「罪民……願意。」

祖澤潤一咬牙,拜首在地。

大明太子的命令,他不敢不從。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回遼東再說了。

迅速之間,他已經想好了託詞,辮子是明軍強迫剪的,投降是不得已,傳信也是不得已……只要演技稍微少一點,就算瞞不過黃太吉,但為了安撫漢軍旗,黃太吉應該也不至於殺了他。

「很好。你休息兩天,兩天後,我會派人送你出牆子嶺,不但你,你麾下那些家丁,如果有願意隨你回去的,你也可一併帶走。」朱慈烺道。

祖澤潤更驚,叩地不敢說話。

朱慈烺擺手:「下去吧。」

祖澤潤重重拜一下,這才敢退出。

等他走了,吳甡霍然站起:「殿下,祖澤潤逢場作戲,虛情假意,未必真的有悔悟歸正之意啊?一旦放他回去,他未必會將這些話轉告那些遼東舊將~~殿下,還要三思啊。」

「別人或許不說,但他一定會告訴他的老父祖大壽。」朱慈烺淡淡笑:「再者,還有他的幾十個家丁呢,我剛才和祖澤潤所說的每一句話,他手下的家丁都會知道,雖然他們都是祖澤潤的家丁,但其中卻也有不少人和其他遼東將官和漢軍旗士兵有往來,時間長了,消息終究是會傳出去的。」

吳甡明白了,隨即又皺眉:「黃太吉詭計多端,心狠手辣,這離間之策必定瞞不住他。未免漢軍旗動搖,他會不會不讓這些降兵回城,甚至是殺人滅口?」

「那也無妨。」

朱慈烺笑:「我大張旗鼓的將這些人放了回去,黃太吉卻將他們全部斬殺,其作用力比我的離間之策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是黃太吉派人假扮成我軍,於半路將祖澤潤等人截殺,嫁禍給我軍呢?」

「此等伎倆,或能瞞過一般人,但絕對瞞不過洪承疇和祖大壽,黃太吉狡詐多智,應該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朱慈烺淡淡笑:「先生明明早已經想到,卻故意問我,看來先生還是不想讓我放祖澤潤啊。」

吳甡捋著鬍鬚,臉色微微尷尬,心知太子已經想的很周全了——祖澤潤只是一個引子,不管他是真投降假投降,只要他回到遼東瀋陽,就會掀起風波,太子對他所說的這些話,就終究會流出去,就算黃太吉極力安撫,漢軍旗表面上忠心耿耿,但卻難保內心不會波動,尤其是那些沒有享受到榮華富貴的下層軍官和士卒。

一個祖澤潤,留在這邊毫無用處,但放回去,卻能攪動漢軍旗的軍心……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啊。

但吳甡擔心的是,祖澤潤是祖大壽之子,也算是一個有名有姓的大叛賊,但太子不經過陛下和內閣同意,就這麼直接放人回去,此事傳回京師,在朝堂上必然又會有一番風波……

雖然太子寫了奏疏,將其中的利弊很清楚的向崇禎帝稟明,但吳甡對朝堂太了解了,雖然夾持著大勝,但想要輕易說服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卻也不是容易的事。

也就是太子,換成其他人,絕不敢這麼擅自行動。

吳甡憂心忡忡,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急忙拱手道:「殿下,祖澤潤放回遼東,卻不知道寧完我您要如何處置?」

「當然是連同滿達海的首級,一同送回京師,交給陛下和朝廷。」朱慈烺從帥案上的文書中抽出幾張信箋:「這是寧完我剛寫的懺悔狀,先生看看吧。」

吳甡雙手接過,看完之後,臉色登時一變:「……松錦之戰,虜酋黃太吉操勞過度,舊疾複發,鼻血如柱,怕是命不久矣。黃太吉一死,豪格繼位,多爾袞兄弟不服,建虜必有內亂,我大明可以趁機收復遼東,罪民願為先驅,聯絡遼東漢人,赴湯蹈火,以贖前罪……」

念到最後,聲音里的激動藏不住,抬頭看向太子:「殿下,寧完我花言巧語,絕不可輕信。他虛張聲勢,危言聳聽,不過就是想要保全他自己的狗命!」

「後面那幾句話,當然不可信。不過關於黃太吉的病情,寧完我所說,倒是有一定的可信度。」朱慈烺沉思。

因為是穿越者,所以他清楚知道,虜酋黃太吉雖然治國有方,心智超群,但身體卻一直都不怎麼太好,中年之後體重更是嚴重超標,大腹便便,所騎戰馬,都需要是最高最大的,不然根本無法承載動他。松錦之戰中,多爾袞告急,他親自帶兵從瀋陽馳援,用四天的時間就趕到了松山,一路走,一路留鼻血,最嚴重的時候,一次能接一大碗。

就後世者的眼光來看,黃太吉很有可能患有高血壓、胸梗都一類的急性疾病,以至於崇禎十六年九月,他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前一天還理政,第二天就坐在龍椅上死了。

黃太吉身體不好不是秘密,但卻沒有人敢說他「命不久矣」。

寧完我有如此判斷,一來是他心中的真實想法,二來也是保命,他只有把黃太吉的病情說的嚴重,才有可能引起明太子的注意,也才有可能保命。

不過寧完我有一點說錯了,那就是豪格不會繼位,因為黃太吉根本來不及寫下遺詔就「嗝屁」了,以至於豪格到手的皇位飛了,如果黃太吉寫下遺詔,立了豪格,歷史一定會大不一樣。

「如果虜酋真有病,那真是太好了。」

吳甡激動的捋鬍鬚,隨即又冷靜:「不過寧完我只是一個正紅旗的奴才,並非是服侍黃太吉的內侍和醫官,何以對黃太吉的病情如此清楚?」

朱慈烺道:「這奸賊雖然無恥,但卻有些門道,善於鑽研,雖然被貶斥為奴才,但卻頗得正紅旗代善的信任,我猜一定是從代善處聽到的。此番入塞,他明為奴才,實為滿達海的軍師,也幸虧滿達海對他有所抵觸,不然咱們在牛欄山的伏擊,未必能成功呢。」

「有才無德,不忠不義,此賊不可留!」吳甡道。

朱慈烺點頭:「寧完我開我大明文人投降建虜之先河,主動投靠建虜,為建虜出謀劃策,出賣國族,罪同李永芳孫得功,絕不可恕!雖然從前日被俘之後,他態度老實,一直埋頭疾書,寫了不少建虜機密的政情和軍情,但依然不能抵消他犯下的罪過,凌遲處死才是他應得的下場。」

吳甡欣慰拱手:「殿下所言甚是。」

「不過在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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