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8章 願降

阿巴泰無比悲涼,仰頭望一眼天,喃喃道:「天是快亮了嗎?」

沒有人回答。

最能說的岳樂也都是低垂著腦袋。

明軍給的投降期限是今日清晨,等天色大亮,就是時間的截止,也是他們末日的來臨。

所有人臉上都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不是他們不英勇,只是在沒有糧草,沒有甲胄的情況下,他們實在是沒有辦法繼續戰鬥了。

環視一圈,清楚感覺到八旗勇士心中的絕望和冰涼之後,阿巴泰再沒有僥倖,擺手讓其他人都退下,只留兩個兒子在身邊,然後緩緩說出自己的打算。

「投降?阿瑪,不能啊~~」聽到阿巴泰居然想要投降,博爾托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瞪大眼睛,驚恐的叫了起來。

岳樂也是震驚,不過卻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抵抗也是無益。」阿巴泰臉色白的像是一張紙,蒼老的聲音滿是悲涼,目光環視兩個兒子:「漢人有句話,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假裝投降,來日再想辦法逃回遼東就是了,當年,你們的先祖也曾經用過這個辦法,假裝投降明朝……」

「可是阿瑪,一旦我們投降,皇上必不會饒過咱們在瀋陽的家人,咱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怕是一個也活不了啊……」博爾托噗通跪在了地上,大聲嚎哭。他的兒子剛六個月,還在襁褓中,一旦他投降,豈不是必死無疑?

阿巴泰閉上眼,嘴角抽搐:「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我們戰死在這裡,以敗軍之罪,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阿瑪……」

「不要說了,我意已決。」阿巴泰一跺腳,痛苦咬牙:「只有如此,才能保住我們父子三人的性命,才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阿瑪,不能啊~~明人狡詐,他們會出爾反爾殺了我們的……」博爾托哭。

阿巴泰搖頭:「不會,明國太子當眾親口所說,絕不敢違背承諾,再者,留著我們比殺了我們更有用,以明國太子的聰明,不會幹這種蠢事。去準備吧,八旗勇士願意隨我降的就降,不願意降的就隨他們去。」

「阿瑪……」博爾托雙手砰砰捶地,跪在地上不起來。

阿巴泰卻根本不看他,只看向岳樂。

岳樂面無死灰:「孩兒聽阿瑪的。」轉身去安排了。

此時,晨曦的薄霧漸漸散去,天色馬上就要亮了,一團被冰霜裹挾的枯草在山樑上的寒風中搖曳不停……

一個時辰後。

一桿白旗,由建虜偏師主帥,愛新覺羅·阿巴泰親自挑在手中,背著荊條,領著兩個兒子和剩餘的三百多個八旗兵,出谷向明軍投降。

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從阿巴泰以下,所有人都是面無表情,欲哭無淚。

歷來都是他們接受明軍的投降,想不到今日卻反了。

「千歲,千歲,千千歲~~~」

晨光中,明軍都是雀躍,從谷中,山樑,一直到牆子嶺,到處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軍旗之下,每一個大明將士都在激動。

從萬曆四十年到今日,將近三十年的時間,這是第一次明軍成建制的接受建虜八旗兵的投降,更不用說,建虜兵的首領是努爾哈赤的兒子,虜酋黃太吉的七哥阿巴泰,可謂是遼東戰事以來,大明前所未有的大捷啊。所有參戰的將士都是興奮激動,原來,建虜人,也是會投降的啊。

明代規制,千戶官,都司官的儀仗旗有兩面,參將,副將四面,總兵,指揮為八面,提督,都督為十二面,天子旗,三十六面,而太子旗為二十四面,此時二十四面儀仗旗全部打了出來,五爪盤龍吞日旗,飛虎旗,五星連珠旗,彩鳳翔雲旗,飛魚旗……簇擁著中間那一桿「代天巡狩」的大纛,加上護衛的武襄左衛,真可謂是旌旗蔽日,氣勢恢宏。

文武簇擁之中,大明太子坐在一張大椅里,表情嚴肅的接受阿巴泰的投降。

「女真罪民阿巴泰,拜見大明皇太子殿下,罪民冒犯天威,罪孽深重……」

阿巴泰已經脫去了鐵甲,此時只穿著貼身的棉衣,五十步的距離,一步三拜,跪在大明太子的面前,額頭觸地,懺悔自己的罪行。

在他身後,博爾托,岳樂和三百多個八旗兵,哆哆嗦嗦地跪成一片。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太子,等候太子殿下發令。

朱慈烺心情激動,但眼神卻非常平靜的掃視著這些所謂的「八旗勇士」。

老實說,雖然他全力策劃,但他心中並沒有一定能逼降阿巴泰的把握,畢竟在歷史記載上,在明末清初的這段時間裡,建虜人都是很「鋼」的,不要說投降,就是臨陣脫逃的事情也不多。

阿巴泰身為努爾哈赤的兒子,榮譽感和恥辱感一定會比普通的建虜士兵更強烈,加上他的家人都在瀋陽,一旦他投降,他家人一定是一個也活不了,雖然都是愛新覺羅,都是自家人,但建虜對自家人從來都不心軟。當年,努爾哈赤的弟弟努爾哈齊,因為反對努爾哈赤,又和明軍有連接,然後就被努爾哈赤滅了族,黃太吉的幾個兄弟,從阿敏到莽古爾泰,因為種種,也都被黃太吉夷了家人,因此,如果阿巴泰投降,犯下了比阿敏和莽古爾泰更嚴重的罪名,黃太吉對阿巴泰留在瀋陽的家人,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所以,要想逼著阿巴泰跨出投降這一步,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慈烺只能全力而為,成不成不敢保證。

但不想阿巴泰居然這麼慫,根本不顧瀋陽的家人,這麼快就投降了。

朱慈烺壓抑著心中的喜悅,等阿巴泰懺悔完畢,連連叩首之後,他不動聲色的點頭,用一種威嚴的。高高在上的聲音說道:「迷途知返,知天命,識時務,善莫大焉。起來吧。」

雖然在真實的歷史上,阿巴泰主導了崇禎十五年的入塞,殺了十幾萬,擄掠了幾十萬的大明百姓,焚燒州縣無數,造成無數廢墟,給大明造成了無以數計的傷害,但在這一世里,他卻是一個失敗者,是一個「寶貝」。不說別的,只說他努爾哈赤的兒子,黃太吉七哥的身份,就足以頂過數萬大軍啊,有阿巴泰在手,朱慈烺有很多的謀劃可以進行。

「起~~」

唐亮一甩佛塵,高亢尖銳的聲音響起。

接著,中軍一起呼應。

「謝殿下~~」阿巴泰滿頭冷汗,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後用眼角的餘光,非常快速的瞟了一眼自己此戰的對手,傳說中的大明年輕的皇太子殿下。

幾十個全身甲胄的武襄左衛的護衛中,一個銀盔銀甲的少年正坐在中間的大椅中,十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劍眉星目,和人對視時,微微頜首,不自覺,自有一股威壓之氣襲來,雖坐著不動,但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卻彷彿能看穿人的心底……

不止阿巴泰,博爾托和岳樂也在偷眼觀看,見大明太子果然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兩人不免都是不忿,想不到明太子竟然真的這麼年輕,敗在這麼一個「黃口小兒」的手中,丟人啊,可憐三千八旗勇士……

但不忿也沒有用了,所有八旗兵都被搜去了武器,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但使明國太子一個不喜,他們就都得人頭落地。

「嗯。」見阿巴泰等人獃獃望著太子不轉動目光,吳甡厭惡的咳嗽一聲。

阿巴泰等人這才警醒,急忙再次跪倒。

再抬起頭,發現大明太子已經起身離開,一個鬚髮斑白,長相甚是威嚴,鬍鬚根根如刺的緋袍大員站在太子的座位之前,正是吳甡。吳牲冷冷看著他們,長袖一揮:「爾等既然歸順我大明,從即日起,就得忠心我大明,若有任何三心二意,膽敢勾結建虜,必嚴懲不貸!」

「是~~我等絕不敢有二心~~」阿巴泰帶頭宣誓。

雖然知道是假的,雖然知道這些建虜言不由衷,但吳牲也不點破,只令人將他們帶下去,給禦寒衣服,給暖食,從阿巴泰以下,所有人都是分開,嚴加看管,同時收錄他們的名字和資料,儘可能了解建虜更多的情況,尤其是阿巴泰,他是黃太吉的哥哥,建虜的多羅貝勒,對建虜的軍事政事遠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多,是一座亟待開發的寶礦。因此吳甡特派了參謀司照磨李紀澤親自陪伴,並且審理阿巴泰。

吩咐完畢,吳甡急急去追太子。

太子正在帳中伏案疾書。

小太監唐亮做了一個阻擋的手勢,吳甡只能在帳門處等待。

等太子寫完了,放下筆墨,輕輕一吹新墨時,吳牲終於是忍不住了,兩步進到大帳,深深一鞠:「殿下,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朱慈烺抬頭看他,淡淡笑:「先生是擔心……陛下不會同意嗎?」

吳甡嘆息道:「臣不敢說,不過殿下剛剛取得大勝,逼降了阿巴泰祖澤潤等人,轉眼卻要將他們放回,朝中群臣怕是不會輕易同意的。再者,洪承疇和祖大壽都已經投降建虜,並被建虜封了官職,已經是貳臣,就算將他們換回來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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