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0章 必須戰

……

馬蹄如雷,在建虜主力行軍踏起的煙塵之前,一隊正藍旗騎兵正急促賓士,越過原野,那飄揚的藍旗,很快就來到了建虜陣前,大隊兵馬停下,而後在十幾個牙巴喇白甲兵的護衛下,帶隊的博洛策馬而出,來到阿瑪阿巴泰的面前。

「阿瑪。」博洛抱拳先交令。

阿巴泰點頭,然後馬鞭一指對面,急切的問:「博洛,如何破?」

博洛撥轉馬頭,面對明軍,目光在戰場上徐徐一掃,沉聲說道:「阿瑪,明軍背山靠河列陣,我八旗勇士擅長的背沖和迂迴,怕都是用不上,為救滿達海,只能硬沖了!」

阿巴泰點頭道:「那好,你準備一下,選精銳步兵,一刻鐘後,發起總攻。」又對祖澤潤說道:「你漢軍鑲白旗仍然是這一次攻擊的主力,望祖都統奮勇向前,擊破明軍,不負本貝勒對你的期望!」

「輒~」祖澤潤領命。

於是,剛剛到達戰場的一萬三千名步兵主力,連口氣都沒有喘,就立刻整兵布陣,準備對三千明軍發起攻擊,雖然是入塞,雖然是騎兵為主,但步兵軍中卻也攜帶了少量的火器,都是一些輕便的、利於攜帶的小型佛朗機炮,此時,漢軍旗手忙腳亂的將佛朗機炮從馬車上卸下來,推到前方,預備一會就對明軍發動炮擊。

建虜陣中煙塵滾滾,人馬不停調動,明顯就是攻擊的前奏。

對面的三千明軍都是緊張,他們沒有攜炮,該有的準備都已經有了,唯一要做的就是嚴陣以待,張名振張家玉和李敦義三人分別督領一陣,太子下的是死命令,即使明知道以三千明軍對抗建虜的一萬五千人,毫無勝算,但他們不能退縮,就算是死,他們也必須死在牛欄山下。

張名振挎著長刀走到張家玉身邊,看著張家玉的白臉,故意問:「張贊畫,你可是怕了?」。

張家玉握著一桿長槍,慨然道:「當死則死,有什麼好怕的?」

張名振無聲的笑了一下,臉上不以為意,心中對張家玉的膽氣卻是佩服的,讀書人能上戰場的已經不多,能坦然面對,毫無畏懼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張家玉確實有超過常人之處。

象棋他贏了一句,但就剛才的對話來說,他卻又輸了一場,張名振正想著怎麼彌補一下,忽然感覺腳下的地面顫抖了起來,耳朵里隱隱聽到有劇烈的馬蹄聲,轉頭看,只見後方煙塵大起,一支騎兵正疾馳而來……

對面。

就在正藍旗和漢軍旗列陣即將完畢,準備發起攻擊之時,忽然聽見對面明軍陣中響起一陣歡呼之聲,接著就看見明軍陣後煙塵大起,一大隊明軍騎兵疾馳而來。雖然人數看起來並不多,只兩千人左右,但氣勢卻相當強大,從明軍士兵的歡呼聲中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士氣和戰意,瞬間就達成到頂峰。

阿巴泰臉色大變。

並不是因為明軍來了援兵,而是因為明軍援兵所來的方向。

明軍援兵都是從陣後,也就是潮白河方向而來的,難道是潮白河邊的戰鬥已經結束,滿達海已經敗退了嗎?

不止是阿巴泰,博洛和祖澤潤等人也意識到了,一個個臉色非常難看。

正紅旗,滿達海,難道已經敗了嗎?

而在兩千明軍騎兵之後,有更多的明軍步兵陸續趕來,一隊隊,一波波,雖然不能準確判斷,但阿巴泰和祖澤潤都是沙場宿將,從飄揚的旗幟和煙塵升騰的高度就可以判斷個八九不離十——新到的明軍援兵最少也有七八千人,這一來,雙方兵力基本達到平衡,建虜騎步兵一共一萬五千人左右,明軍兩千騎兵加上步兵,也有一萬一千人左右。就兵力來說,建虜已經不佔大優勢。

原本,阿巴泰的軍令,列陣完畢就要發起攻擊,以早日解救被圍的滿達海,但現在情況有變,雖然大軍列陣完畢,幾十門輕便的佛朗機炮也在陣前擺開了,但阿巴泰卻遲遲沒有下令攻擊,他咬著牙,側著耳朵,仔細傾聽風中的聲音,想知道此時此刻在潮白河畔,是否還有激戰在進行?滿達海,他的好侄子,是殺出血路,逃出生天了,還是已經被明軍擊潰?

忽然,明軍陣中又掀起一陣更大的歡呼聲,接著,一桿大旗豎了起來。

丈二的大旗,上面綉著「欽命總督昌平等處兵馬」

意思就是昌平總督。

一般來說,大明總督都會兼領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右都御史的頭銜,甚至有可能會是大學士,但眼前的這位昌平總督雖然有總督之名,但腦袋上的頭銜卻還遠遠達不到,所以大旗之上,只有欽命總督這一個官銜。

此時,在總督大旗之下,五六個全身甲胄的明軍將官正簇擁著一名身穿緋袍明朝大員,朝對面建虜軍陣舉目遙望。

激戰了大半天,阿巴泰終於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了,原來是明國的昌平總督何謙。

何謙,一個無名之輩。

但想不到的是,就是這樣的無名之輩,居然伏擊了正紅旗和四千蒙古兵,令他們奔波一天,到現在勝敗未知,滿達海更是生死不明。

「阿瑪,」博洛策馬來到阿巴泰身邊,表情凝重:「事情有點不對,明國昌平兵一向孱弱,何能有今日的軍容?我聽祖澤潤說,剛才漢軍旗衝鋒時,明軍陣中火器甚多,火器威力還強於遼東軍,這是不正常的。更不用說,明軍新來的兵馬,我看其精銳程度,更勝剛才那三千人……」

阿巴泰臉色發白:「你是說,其中有詐?」

博洛望向對面,一臉憂慮:「孩兒不敢說,不過何謙本人和他的大旗都在這裡,一萬一千人馬,應該是明國在此地的兵馬極限了,如果孩兒料的不差,潮白河邊應該已經沒有多少兵馬了……」

阿巴泰眉角一跳,馬韁攥的更緊,指節都要發白了:「你是說,那裡的戰事已經結束,滿達海凶多吉少?」

身邊沒有旁人,博洛也不避諱,他臉色凝重的點了一下頭,壓低聲音:「阿瑪,孩兒以為,穩妥起見,應該暫且撤軍。等查明這股明軍的虛實,再為滿達海報仇也不遲!」

一瞬間,阿巴泰感覺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起來。

滿達海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太祖高皇帝的孫子,代善的兒子,他的親侄子。

失陷了滿達海和兩千正紅旗精銳,就算此次入塞大有收穫,怕也是難以抵消此罪,如果是洪承疇或者是孫傳庭這樣的有名總督也就罷了,他還可以找一個借口,說洪承疇孫傳庭太狡詐,滿達海年輕氣盛,輕易追擊,中了明軍的埋伏,但碰上何謙這麼一個無名之輩,無論他怎樣解釋,找出多少借口,都不會令親胄們信服的。

真照博洛所說,不和明軍交戰,立刻撤軍,不說代善的怒火,只說多鐸的譏笑和輕視,就足以令他抬不起頭。他阿巴泰的地位本來就低,本來就為眾兄弟親貴們所看不起來,如果在滿達海凶多吉少的情況下,他不為滿達海報仇,反而膽怯撤軍,他阿巴泰不但是貝勒爺的爵位保不住,恐怕還會永遠的背上懦夫的名聲。

對崇尚勇士和勇氣的八旗來說,懦弱的名聲比死刑更令人難以接受。

博洛畢竟年輕,雖然對戰陣征伐有一定明睿的眼光,但對政治,對他幾個叔伯的冷酷和無情,卻還沒有足夠清楚的認識,而阿巴泰飽經風雨,對黃太吉等人早已經看透了,所以他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倖。滿達海敗了,死了,如果他什麼也不做,帶兵撤退,他將來的結局不會比滿達海更好,所以今天必須戰。

「不,不能撤。」

阿巴泰咬咬牙,目光看向對面,聲音堅毅:「不管怎樣,今日都必須戰一場!」

對面明軍雖然有著出乎意料的高披甲率,軍容嚴整,一看就知道是精銳,但阿巴泰並不覺得他們能擋住八旗勇士,幾十年來,明軍還從來沒有在野戰中戰勝八旗的先例呢,阿巴泰不覺得對面明軍有創造奇蹟的能力,一萬五千對一萬一千名明軍,他沒有怯弱避戰的理由。

昌平兵再精銳能精銳到哪裡去?明國的關寧鐵騎在大清勇士面前都討不到便宜,何況昌平兵?

「阿瑪……」博洛還想要勸。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阿巴泰堅定的抬起右手。

博洛也不再勸,抱拳道:「孩兒這就去準備!」

撥馬馳陣,來回催促巡視,準備對明軍發動攻擊。

……

同一時間,兩百五十里之外的薊州。建虜入塞的主帥,豫郡王多鐸,也在戰與不戰中猶豫不決。

十一月初五,多鐸率領十萬大軍從界嶺口破關入塞,突入明國,一路向西殺去。然後他驚訝的發現,抬頭城,燕河城,遷安縣,一直到三屯營,遵化縣,竟然一個明軍也沒有遇上,各城各地,一片空無,沒有守軍也沒有百姓,就彷彿是進到了一個異域的無人世界,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大清這十萬大軍了。

不止多鐸,所有人都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尤其三屯營是薊州總兵官的駐地,遵化縣是順天巡撫的駐節地,歷來入塞,這兩個地方都會發生激烈的戰鬥,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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