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6章 追聖旨

今天一天,吳甡所想的都是如何在事發之後,不露痕迹,悄無聲息的為太子辯解和斡旋,以免太子遭受太大的攻擊。但想來想去,卻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實在不行,他寧可舍了這個官帽,也要跳出來為太子辯解!

「殿下……」鞏永固還想要勸。

但朱慈烺卻打斷他的說,微微一笑:「就這樣吧。」翻身上馬,目光看向西北,抬起右臂,大聲命令:「走!」三千營主將賀珍,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護衛著他,鐵騎滾滾,向西北方向而去。

「殿下~~」

鞏永固捧著奏疏向前追了兩步,見追不上,不禁又是跺腳又是嘆氣:太子練兵都練瘋了,剛剛取得了開封大勝,不進京休息,為什麼還要去野訓呢?難道不知道君父望子盼歸的心情嗎?

鞏永固心思簡單,一點都沒有想到其中圈圈繞繞。

其時天色已經快要黑了,攔不住太子,今夜又不可能趕到京城,吳牲和鞏永固只能在涿州驛站先行住下。準備第二天進京。這一夜,吳甡輾轉無眠,想了很多。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急急上路,往京師而去。

紫禁城。

乾清宮。

不等吳甡和鞏永固進京,錦衣衛就已經報告了太子從涿州繞道的消息,崇禎聽了又是驚訝,又是疑惑,春哥兒這是幹什麼?不繼續向京師,怎麼從涿州繞走了?難道又想去考察哪裡的民情和軍防了嗎?

雖然不在朱慈烺身邊,但對朱慈烺的動向,崇禎帝一直都有掌握,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將朱慈烺在河南的一舉一動,回軍途中繞道山西,考察山西民情,視察各地城防的事情,都一一清楚的稟報給他。對太子的這些做法,崇禎帝都是贊同的,如果沒有「八十萬石」糧食的事情,他倒樂見太子在各地多視察、多歷練,以為以後治國的資本。但現在他心情焦躁,急於將朱慈烺喚到面前大罵一頓,因此根本無心情等待。

「派人傳他回來!」崇禎帝道。

「是。」王德化急急去安排。

這時,錦衣衛來報,說離開涿州後,太子在三千營和武襄左衛的護衛下,往宣府方向去了。

聽到此,崇禎帝更不耐煩了。

山西河南都是內地,太子視察情有可原,宣府卻是邊關,無關民治,太子到邊關幹什麼?

崇禎帝雖然同意了京營在京師周邊地區野訓,但並不知道劉肇基此時正在宣府的事情。這等詳細的小事,除非是皇帝問起,否則兵部不會稟告。

「傳旨,令他回來!」

崇禎帝沒多少耐性,剛才是口諭,現在直接改聖旨了。

不過旨意還沒有發出去,吳甡和鞏永固就覲見,兩人都是風塵僕僕,跪在地上,鞏永固呈上太子的奏疏,將情況一說。

崇禎帝大怒:「什麼?督戰野訓去了?他難道沒有收到朕的口諭嗎?」

展開太子的奏疏,潦草的看了一遍,雖然兒子說的合情合理,但崇禎帝卻看不到心上,心說朝廷百官都等著你呢,朕也等著你呢,為了你凱旋迴京,禮部和兵部都忙碌快一個月了,你卻說走就走?再者,朕都為八十萬石糧食愁白了頭,你卻躲外面逍遙去了?不行,必須回來!

崇禎帝盛怒的樣子極其可怖。嚇的吳甡和鞏永固早已經嚇得跪倒。

崇禎帝心知也怪不了他們兩人,太子的倔脾氣,非是他們兩人能勸動的。轉頭對王承恩吼:「還沒寫好么?」

嚇的王承恩差點打翻了案上的硯台,慌的跪下回答:「回陛下,已經妥了。」

「還不去傳?!」崇禎帝吼。

很快,傳旨太監就出了京師,快馬加鞭,急急向太子追去。

但太子早有預防,自從離了涿州就賓士不停,還派了專門的後隊盯防從京師來的使者,所以,傳旨太監的馬腿都快要跑斷了,但卻依然沒有追上太子。

三天後。

鷂兒嶺。

朱慈烺於黃昏時分抵達京營大營,而劉肇基他們是今天上午剛剛到達,並立起營帳的,聽聞太子駕到,急忙列陣迎接。一眼望過去,從劉肇基馬進忠楊軒,一直到最基層的長槍兵,每一個人都是風塵僕僕。跟在太子身邊的三千營和武襄左衛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所有人都是一臉疲憊,戰馬也都有氣無力。

從涿州到鷂兒嶺,四百多里的路程,三天趕到,不論對人還是馬,都是嚴峻的考驗。

顧不上休息,朱慈烺進到中軍帳,升帳議事。

雖然很緊張,但總體還算順利,他本人沒有被傳旨太監追上,而宣府本地的官員和駐軍也沒有找劉肇基的麻煩,在路過宣府時,宣府巡撫李鑒甚至還派人慰勞,送了豬肉和糧米。

朱慈烺下令,今夜取消晚操晚課,用完晚飯,全軍立刻休息,明晨寅時(四點),大軍開拔,進行長途操練——時間緊張,朱慈烺不敢多停留,他必須爭分奪秒的執行自己的計畫。

「遵令~~」

眾將聽令,但無人知道太子的心思。

眾將退出去之後,朱慈烺召見了整個宣府之內,唯一的一名知情者,軍情司照磨蕭漢俊。河南一別,到今日已經一個多月了,蕭漢俊不但是被晒黑了,而且皮膚乾裂,嘴唇青紫,狀甚凄慘——張家口地區晝夜溫差大,風沙也大,蕭漢俊皮膚嬌嫩,又執行秘密計畫,睡眠時間嚴重不足,變成這般模樣倒也不奇怪,不過蕭漢俊眼睛裡的笑意和瀟洒卻不改。

見到太子,他第一句話就是:「殿下,從三月到現在,你給臣的二十萬兩銀子已經全部用完,到現在一錢銀子都不剩了。」

朱慈烺心說蕭漢俊真是「狡猾」,知道我要搞晉商,要有錢了,所以提前和我哭窮。板著臉:「銀子會有的,不過晉商和建虜勾結之事,你到底查清了多少?」

蕭漢俊微微一笑,取出兩個信札,呈給太子。

其中一個尤其厚。

朱慈烺取了看,厚的一封是蕭漢俊已經調查詳實,可以確定的一些事情,朱慈烺看後觸目驚心,就像他猜測的那樣,張家口名義上的交易對象是蒙古喀喇沁部,但實際上交易的對象是建虜人,蒙古人只不過是建虜使用的白手套,所有從張家口獲取的物質,蒙古人連一成都用不到,剩下的九成都是在為建虜服務。

鹽鐵,茶葉,布匹,中藥,這些也就罷了,遼東本地多多少少都有些產量,加上有朝鮮那個破口,大明已經很難用這些東西封鎖建虜了,所以最讓朱慈烺憤怒的其實是兩項:一個是糧食,另一個是製造火藥的必需品,硫磺和硝石。

這兩項物資都是遼東不能自給,同時也是大明非常稀缺、嚴格管控、決不允許流向建虜的戰略物資,但照蕭漢俊的秘密調查,每年通過張家口流向遼東的糧食和硫磺硝石,不在少數。

蕭漢俊列舉了一些例子,查到了晉商在張家口囤積糧食,鹽鐵,硫磺和硝石的幾處秘密地點。

只要大軍一到,全部查封,這就是如山的鐵證。

當然了,這些事情並非是蕭漢俊一個月,而是上任軍情司照磨的第一天,就依照太子的命令,開始著手調查的,將近半年,終於是有所收穫。

朱慈烺越看心情越沉重。

那麼張家口的情況,朝廷到底知不知道呢?

關於第一點,張家口和大同馬市交易的主體是建虜,而非蒙古喀喇沁部,喀喇沁只是白手套的事情,大明朝廷心知肚明。故意裝作不做有兩個考慮,一來是力求穩定宣府邊防,自崇禎九年,重開大同和張家口的馬市之後,建虜就不再侵擾這兩個地方,宣府兵和大同兵可以比較大膽的參與其他地方的戰役,而朝廷對這兩個地方的撥款,每年都在下降中,間接的減輕了朝廷的財政壓力。

崇禎十一年,時任宣大總督的盧象升曾經就此事上過一份奏疏,言明利弊,而崇禎帝接受了盧象升的建議,同意與建虜操縱的蒙古部進行合法貿易,先求穩定宣府邊防,再設法離間滿蒙關係。同時也能從張家口貿易中獲取急需的戰馬。

而建虜則想要從互市獲取需要的糧食和鹽鐵,所以崇禎九年之後,建虜再沒有攻擊過宣府和大同,以求保證貿易的繼續。

就這樣,雙方各懷鬼胎,張家口貿易得以存在,即使是在松錦之戰最激烈的時候,張家口貿易都沒有停止,松錦之戰結束之後,張家口貿易更是一如往常,絲毫都沒有凝滯。

張家口貿易保證了宣大的穩定,但卻絲毫不影響建虜從關外和薊鎮向大明發起攻擊,明朝君臣曾有過的一些宏圖遠略,比如離間滿蒙關係什麼的,幾乎全部落空。

並非沒有朝臣反對,但出於種種考慮,加上晉商集團的遊說,大明朝廷最後還是默許了張家口貿易的存在。

第二個問題,張家口走私糧食硫磺和硝石之害,朝廷知道嗎?

應該說,朝廷是不知道的,或者說,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在設立馬市之初,朝廷就制定了極其嚴格的檢查制度,所有交易的物資都要經過層層檢查,確保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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