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4章 中計亦

聽父帥說一定要追上李自成,並和李自成打一場,左夢庚有點不以為然,他嘀咕道:「你是總兵官,平賊將軍,太子卻把您當成一般的總兵使用,和虎大威混在一起,我不服。」

「你住口!你是想害死我嗎?」左良玉怒。

左夢庚不敢吱聲了,但一會又忍不住:「我是說,李自成在咱們前面嗎?別是跑虎大威那邊去了……」

左良玉撿起肉乾,拍拍上面的土,重新盤腿坐下,用牙撕下一條肉乾,在嘴裡細細細嚼,品味著肉乾的香甜,嘴角帶著笑:「放心,你爹的感覺一向不會錯,李自成就在咱們前面!」

左夢庚不解道:「那咱們怎麼不加速追趕?早點捉了李自成,也好早點回兵。」

左良玉放下肉乾,斜眼瞪他:「剛誇你在軍陣上有點見識,你就又露出你的草包相了!為父一直壓著速度,沒有死追李自成,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原因嗎?我再向你重複一遍,兩個原因,第一,保存體力,縱使李自成在前面有埋伏,咱們也能戰,第二,李自成雖然敗了,但現在跟在他身邊的兩千騎兵都是精銳老賊,又裹挾了一些流民,真要把他們逼急了,狗急跳牆,和咱們死戰,咱左營這四千騎兵又能剩多少呢?所謂窮寇勿追、歸師勿遏就是這個道理!咱們跟在李自成的身後,不緊不慢的咬著他,等他累了困了,露出了破綻,再猛撲上去,一口咬死他。這才是追擊的真諦。」

「咱們磨磨蹭蹭,萬一李自成跑了怎麼辦?」左夢庚問。

「他能跑哪?」左良玉冷笑:「前面就是潼關,孫傳庭的人馬在那守著呢,除非李自成肋生雙翅,否則他是飛不過去的!」

「那功勞豈不是要被孫傳庭搶了?」別的不懂,但對功勞兩字,左夢庚可是比誰都在意。

左良玉笑道:「孫傳庭都是步兵,捉不到李自成的,要捉李自成,還得咱左營的騎兵。再者,你能想到的,李自成也想到了,崇禎十一年,他在潼關南原被洪承疇和孫傳庭殺的大敗,幾乎就喪命,這一回又逃到了潼關,他一定心驚膽戰,潼關自古就是天險,有遠望溝和禁溝的隔阻,還有十二連城,孫傳庭又是一個酷吏,他繼任三邊總督,對潼關的防守一定是緊抓不放。李自成想要從潼關通過,難如登天。我以為,李自成一路逃到靈寶,貌似要走潼關,但其實他的目標並不是潼關,而是朱陽關。」

「朱陽關?」

「嗯。」左良玉用肉乾和水壺在地毯上擺了一個簡易地圖,分析給兒子聽:「朱陽關在靈寶西南方面,盧氏縣的北面,距離靈寶一百六十里左右,從朱陽關而過,可以到陝西洛南,雖然朱陽關有官軍把守,城牆也都修復完畢,但守軍只有兩千,對比潼關天險,還是比較容易拿下的。李自成故意繞一個大圈子,從洛陽到靈寶,多走了百里路,為了就是製造假象,迷惑咱們。」

「那咱們何不繞道朱陽關?以逸待勞?」左夢庚眼睛一亮。

「糊塗!」

左良玉臉色一沉:「繞道必然要疾進,疾進就容易出錯,如今咱們勝券在握,李自成已經是插翅難飛,何必行此險招?再者,咱們都是騎兵,入關防守,豈能發揮出威力?」

左夢庚漲紅著臉,不敢說話了。

左良玉繼續道:「李自成雖然裹挾了一些流民,但他的主力仍是那兩千騎兵,朱陽關雖然不比潼關的險峻,但卻也算是一道險關,靠流民是攻不下來的,李自成想要攻破朱陽光,非把老本全部都壓上去不可,咱們將計就計,假意沒有識破他的圖謀,跟著他在潼關亂逛,等他甩開咱們,攻擊朱陽關,將下未下之時,咱左營從後面銜枚猛進,全軍出擊,打他的屁股,一戰可定!」

左夢庚恍然大悟,抱拳:「父帥英明。」

隨即想到了什麼,皺眉道:「父帥,情勢如此險峻,那闖賊怕是不會坐以待斃吧?」

左良玉冷笑道:「容不得他做其他選擇。不過說起來,除了潼關和朱陽關,他倒是還有另外兩條路。」

「哪兩條?」

「第一,不走潼關也不攻朱陽關,而是丟棄戰馬和輜重,翻越秦嶺的莽莽山脈,逃回陝西。這是生路,同時也是死路,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出山林。」

「第二,佔領潼關前面的黃河渡口,奪小船或者造木筏,渡過黃河,繞道山西蒲州,從蒲州的蒲津渡返回陝西,這樣一來,就等於是繞過了潼關天險,三國時,曹操和馬超大戰,馬超據守潼關,曹操就是繞道蒲津渡,攻破潼關的。但山西兵已經黃河對岸嚴密布防,李自成想要繞道山西,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說到此,左良玉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水,說道:「此兩種都是不得已的辦法,就算能逃脫,最後也不過十幾個人,李自成不會輕易選擇,所以他多半還是要走朱陽關的。」

左夢庚點頭,對父親的分析心悅誠服。

鐵甲聲聲,腳步聲急促,一員全身披掛的大將疾步而來,卻是馬士秀。

「左帥,抓到兩個掉隊的流賊,據他們說,李自成確在前面的流賊大隊中,而且好像是染了重疾,今日中午行軍時,從馬上栽了下來……」馬士秀抱拳稟告。

「哦?」

左良玉眼露驚喜,驀地就彈跳了起來,隨即卻又冷靜下來,冷笑道:「此詐也!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這裡個時候病,李自成是想要騙我加速追擊啊。哼,我偏不追擊,今夜就在靈寶住了。」

「末將也有此慮。」馬士秀皺著眉頭:「所以末將又審理一些被流賊拋棄的流民,他們都異口同聲的說,今日中午親眼見到了一個穿著藍箭袍的黃臉漢子從一匹大黑馬上掉了下來。」

「不足信,不足信!」左良玉搖手:「不管李自成耍什麼詭計,咱們按部就班的進軍就可。」

馬士秀同意,想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左帥,我軍已到靈寶,距離潼關只有160里,是不是派人向秦督通個信?」

「不必!」

左良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四年前,孫傳庭擔任秦督之時,曾經節制過左良玉一段時間,對左良玉頗多要求,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兩人鬧的頗不愉快,今日孫傳庭雖然官復原職,但卻管不到駐軍襄陽的左良玉,左良玉自覺沒有向他報告的義務。

這就是左良玉,睚眥必報。

他連楊嗣昌都敢坑,又怎會在意一個剛剛復出的孫傳庭?

一個時辰後,探馬來報,說金聲桓進了靈寶城,一番搜索,沒有發現流賊的蹤跡,城內的青壯大部分都被裹挾而走,只剩下一些老弱,如今金聲桓已經控制住了靈寶縣的四門,請左帥進城休息。

而在金聲桓之前,李國英率領前鋒騎兵追出三十里,抓到了幾個掉隊的流賊,據他們說,流賊主力已經往焦村而去了。

這一來,左良玉放心了。

「進城~~」

左良玉這才下令大軍向靈寶進發。

日漸西沉時,左良玉的四千騎兵進入了靈寶城,隨即關閉城門,開始埋鍋造飯。左營可沒有不住民宅、不拿百姓一針一線的傳統,反正基本都已經是空城,於是眾軍都撿好房子住。城內的權力象徵,靈寶縣衙當然是留給了左良玉左大帥。

這一來,兵力就有些分散。

連日追擊,眾軍都累了,這一夜睡得一個比一個死。

半夜時分,城中忽然殺聲四起。

左良玉甚是靈醒,翻身而起,順勢就抄起了放在床邊的長劍。

服侍他的家丁都是跟隨他是是屍山血海里闖出來的,暗夜裡聽到喊殺聲一點都不慌亂,衝進來,為他披掛鎧甲,另有幾個家丁到外面打探消息,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左良玉的盔甲剛穿戴齊整,其子左夢庚就慌裡慌張的沖了進來:「父帥,不好了,闖賊在城內埋有伏兵~~」

「慌什麼?」

左良玉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提著長劍大步向前走,他戎馬一生,什麼場面沒見過,李自成只剩兩千精銳,就算真有伏兵,他也不怕,跟他進城的四千騎兵可都是他左營的精銳,是他能得到「平賊將軍」印的老底子,就算一時慌張,只要穩下心,堅守到天亮是沒有問題。只要天亮,流賊必然潰走。

不過等到走出房間,望見城中四處冒起的衝天大火時,左良玉登時意識到事情比他想像的嚴重的多。

「左帥~~」

馬士秀提著長刀,踉踉蹌蹌的沖了進來:「闖賊在城中預藏了伏兵,不知道有多少。如今咱們的兵馬聚集不起來,西門北門和南門都已經被闖賊奪去,闖賊大軍正在入城,事危急,請左帥從東門速走!」

左良玉不說話,只咬著牙,狠狠捶自己的胸口,表情痛苦無比。

他原本就是棗紅臉,這一下憋成醬紫色了。

「父帥~~」

「左帥~~」

馬士秀和左夢庚不知左良玉所為何來,急忙拉住他的手臂。

左良玉仰天長嘆:「大意失荊州啊,李自成要攻擊朱陽關,必然要先除掉後面的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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