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8章 洛陽暗殺

朱慈烺微微點頭,望著院子里的丑槐,沉思了一下,忽然換一個話題,緩緩問道:「自清以為,流賊禍亂天下,屢剿不滅,河南陝西的匪亂尤其嚴重,究竟是何原因呢?」

蕭漢俊目光一閃,稍有猶豫。

他敏銳的察覺到,太子這個問題和上一個問題有莫大的聯繫。

朱慈烺淡淡笑:「但說無妨。」

蕭漢俊拱手:「回殿下,臣以為,天災不斷,官府府庫空虛,賑災不力,百姓無以為生,稍有煽動就會聚嘯而起,乃是流賊難滅的首要原因。陝西民風剽悍,土地貧瘠,即便是原本的關中沃野,現在也是十年九旱,莊稼難以耕種。為了活命,精壯們不當兵,就得從賊,因此流賊始於陝西。」

「河南臨近陝西,出潼關到河南,一馬平川,易於通行。歷史上,但凡陝西有災亂,百姓們都會避逃河南,流賊也一樣。但河南這些年遭受的蝗災旱澇,並不比陝西少,流賊又裹挾百姓,破壞生產,導致河南災禍加重,原本的良民,漸漸也變成流賊了。」

「因此,流賊之亂,陝西和河南兩省最甚。」

朱慈烺點頭,鼓勵蕭漢俊繼續往下說,他只所以任命蕭漢俊為軍情司的照磨,並賦予他相當大的權力,就是看重了蕭漢俊卓越的見識和出神入化的一些手段。如果在他面前,扭扭捏捏,什麼話也不敢說,那他也不會用蕭漢俊了。

「其次,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等人都是經年的老賊,狡詐無比,極善於流竄作戰,朝廷東撲西滅,疲於奔命,但卻始終難以捉到其主力,就算捉到了主力,但卻捉不住其本人,以至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蕭漢俊補充。

朱慈烺追問:「那你以為,本宮此次能捉到李自成嗎?」

蕭漢俊淡淡一笑:「殿下睿智深遠。臣料,闖賊早晚必被生擒!」

朱慈烺笑:「原來你也會拍馬屁啊。」

「臣只是陳訴事實。」蕭漢俊拱手。

朱慈烺肅容:「你軍情司在陝西、甚至整個西北的工作要早一點鋪開,能不能抓到李自成,很大一部分要你看軍情司的情報。」

蕭漢俊深鞠:「臣明白。」

朱慈烺點點頭,將話題重新拉回來:「嗯,你剛才說,流賊難滅是因為天災不斷,莊稼歉收,百姓們不得不鋌而走險,那你可有破解方法?」

「無非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緩徭役、減賦稅,只要人均有五畝以上的田地,縱使有天災,也多少能收一點,官府再賑濟一些,百姓就可以活下去,就不會從賊。」蕭漢俊回。

朱慈烺盯著他:「耕者有其田……你以為要如何做到?」

蕭漢俊啞然。

道理都知道,但想實現,卻是何其難。

朱慈烺不為難他,沉思了一下,繼續道:「此次本宮殺的闖賊大敗,不管能不能抓到他本人,短時間之內,闖賊都難以再起,除了繼續追剿,另一個最迫切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置那些被闖賊裹挾、如今又放下武器,歸順朝廷的流民。賈魯河之戰加上昨日的決戰,官軍俘獲的流民連同其家眷,一共有二十餘萬人,其中一半是被裹挾,另一半則是失地的農民,裹挾之人好說,放他們歸鄉即可,但那些失地農民要如何處置,令他們耕者有其田,是中原能否平靜的關鍵。另外,中原久旱,失地農民眾多,如何妥善安撫賑濟他們,也是朝廷必須考慮的問題。」

說到此,朱慈烺輕輕嘆口氣:「奈何天下雖大,農田雖多,但朝廷有權分配的地方,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中原河南地區,朝廷怕是連十萬畝地也是拿不出來的。」

雖然流賊肆虐,很多土地都荒蕪了,但朝廷並沒有權力分配,因為那都是有主的土地,可以荒蕪,但沒有正當的理由,朝廷沒有沒收的權力,除非是家人死絕,確定的無主之地。否則只要還有一個家人存在,朝廷就不能擅動分毫。

蕭漢俊眉角微微一跳,聯繫到太子的上一個問題,他隱隱已經猜到太子的用意了……

「十餘萬流民的安置,一人五畝,就需要五十餘萬畝,算上其他,最少需要一百餘萬畝。為中原的安穩,為天下計,本宮必須窮盡一切的手段,找到一百萬畝地,不然中原就無法安定。」

朱慈烺清澈如泉的眼神滿是堅毅,他望著蕭漢俊:「我已經想很久了,也下了決心。哪怕為此觸犯祖宗家法,也在所不惜!」

蕭漢俊心弦大顫。

「而這一切,都要落到那個人的身上。整個中原地區,只有他能拿出這麼多的地。直接要他是不會給的,朝廷也不容許,所以只能想其他的辦法……本宮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對一個太子來說,或者說對皇帝來說,祖宗家法,遠比國家的律法更重要。就像是在崇禎帝的心目中,《皇明祖訓》的重要性超過《大明律》一樣。皇族子弟觸犯了大明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如果是觸犯了《皇明祖訓》。那絕對是剝奪爵位,打入冷宮的下場。

太子說家法,意味著他已經做好了不惜被廢的準備。

太子說的很隱晦,但聯繫到太子的上語,蕭漢俊再無僥倖,他已經徹底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在懷慶府避難的那個人,名下有兩千萬畝以上的土地,沒有子嗣,也沒有兄弟,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那些名下的土地自然就會被朝廷收回。朝廷沒有土地安置流民的困境,就迎刃自解。

但那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雖不比太子,但卻也是尊貴無比,任何人想要打他的主意,都得做好被滿門抄斬的準備。

蕭漢俊眼角急跳,向太子拱手:「臣……明白了。」

這就是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有些話不必說的太明,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

「此事風險極大,弄不好就是棄市凌遲的結果,而我無法救你,你可想好了?」太子盯著他。

暗暗吸了一口氣,蕭漢俊拱手回答:「臣早已經想好了,臣自從投身殿下,就已經做好了為殿下赴湯蹈火的準備,為大明,為天下的安危,臣九死而不悔!」

太子點頭,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欣賞:「你打算怎麼做?」

「暴斃。」蕭漢俊回答。

「派誰去?」

「臣親自去。」

太子又點頭:「好,本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蕭漢俊深深一鞠,快步離開,走了。

太子叮囑之事,非同小可,他必須親自去處置。

望著蕭漢俊離開的背影,朱慈烺的表情很是凝重。在無法撼動整個「宗親」政策的大環境下,又要解決流民安置的棘手問題,優思彷徨之下,他想到了這條毒計。

但他一直不能下定決心。

畢竟那個人也算是他的親族。

直到剛才見到那些感恩李自成,為李自成而戰的流民,朱慈烺才算是下定了決心。

歷史上,他對現在在懷慶府避難的那個人沒有任何的好感,南明原本是有機會和建虜劃江而治的,但因為那個人毫無勵精圖治之心,只知道享樂,最終將大好局面斷送,本人也被送上了建虜的斷頭台。

前世里的債,就讓他今世還吧。

至於可能的風險,朱慈烺當然也預料到了,如果蕭漢俊出了意外,不能完成,那麼軍情司照磨這個位置他也就做到頭了。更壞處想,如果蕭漢俊心有不甘,想要供出他這個背後主謀,他也已經想好了處置的辦法。

……

懷慶府。

小福王朱由菘正在品嘗潞王叔為他送來的好茶,小小淺酌之後,他忍不住讚歎:「好茶,好茶啊~~」

作為萬曆皇帝的孫子,當今崇禎帝的堂兄弟,從一出生起,朱由菘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從來不知節儉是何意。照正常的人生軌跡,他舒舒服服的過個十年二十年之後,熬死老爹,就可以繼承福王的爵位,真正成為福王府的主人。從始至終,朱由菘都沒有想過自己這一生要有什麼奮鬥?或者要做出一點什麼成績,給後人留下什麼?又或者是心憂天下,給京師的崇禎帝分憂解難。

沒有,都沒有。

朱由菘從出生到長大,踐行的就是兩個字:享受。

直到半年前,流賊幾十萬大軍忽然出現在洛陽城下,在他老爹一毛不拔,不願意出銀犒軍的情況下,洛陽守軍一鬨而散,流賊輕易的就攻破了洛陽城,兵荒馬亂、刀光劍影之中,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小命和老百姓一樣脆弱啊。他父親老福王是一個大胖子,無法逃跑,被闖賊捉了,變成了一鍋福祿湯,朱由菘仗著年輕,在太監和侍衛的幫助下,從城牆上縋城而下,僥倖逃得了一條性命,除了隨行的幾名太監侍衛,福王府其他的人全部都落入了賊手。

這件事給朱由菘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夜裡做噩夢都會被嚇醒,從洛陽逃出後,他如喪家之犬,連夜過了黃河,一度想要往京師跑,後來朝廷發下旨意,令他在懷慶府居住,這才打消了他往京師逃跑的打算。

半年時間過去了,朱由菘漸漸沒有那麼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