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9章 壕溝決戰(4)

江思威面色一寒,惡賊居然敢直接呼喊太子殿下的名字,實在大膽!若不是太子有令,他一定縱馬上前,割下李岩的人頭。望一眼緩緩攻來的流民大軍,他冷笑一聲:「李公子好自為之吧。」撥馬返回己方軍陣。

「告訴朱慈烺,我絕不會降……」李岩繼續嘶吼,但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闖軍的喊殺聲中,沒有人能聽見他究竟喊了什麼。

「公子……」紅娘子雖然是女中豪傑,不過心思卻簡單了一些,遠沒有李岩想的那麼深、望得那麼遠,見李岩忽然從狂喜變成嘶吼,她感到有點害怕。

李岩卻是獃獃地,他極目望向官軍陣中那一面代天巡狩的大纛,咬著牙,想知道朱家太子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為什麼要給他出這樣的難題?

此時,流民軍自我壯膽的吼聲已經停止。

白鳴鶴長刀一指,高聲而呼:「殺官軍啦,殺一個官軍賞銀十兩,殺!」

他手下的親兵轟然響應,原本位在流民後方的盾車迅速被推到了前方。

在白鳴鶴的督陣中,兩萬流民兵緩緩向官軍壓去。

李岩和紅娘子卻是逆勢返回,從軍陣中穿過之時,李岩明顯感覺到了各個大小頭目對他夫妻投來的懷疑目光。

李岩坦然接受。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回到闖營中軍,懷疑的目光就更是明顯。唯一的一些驚喜都是他李岩和紅娘子的老部下。

闖字旗下,李自成獨眼冷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李岩剛才的表現讓他失望。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在陣前失態。

這也就罷了,若是影響了我闖營的勝機,你李岩就算有一百個人頭也不夠砍的!

見闖帥表情不善,李岩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原以為以闖帥的睿智和閱歷,應該能看穿朱家小兒膚淺的離間之計,但從闖帥的表情看,事情顯然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樂觀。

「紅娘子,你回來了,額還以為額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闖營眾將都是默然懷疑,唯有病椅中的劉宗敏向李岩夫妻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總哨……」見原本鐵塔般的壯漢變成了蒼白的病夫,紅娘子撲到劉宗敏椅前,潸然淚下。

劉宗敏哈哈笑,一邊安慰她一邊說道:「沒事,別擔心,額死不了的。朱家狗太子太可惡了,抓了你要挾李岩兄弟,見要挾不了,又使用離間之計,哈哈,他以為額闖營都是傻子嗎?這麼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劉宗敏說可笑,但闖營眾將卻沒有一個人笑,眾將都在望著緩緩上攻的流民大軍,沒有一個人看李岩。李自成更是臉色沉沉。

「闖帥,屬下願為先鋒陷陣,不勝不歸!」

現在這個時刻,任何言語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行動才是證明自己清白的唯一辦法。李岩清楚知道這一點,所以不廢話,立刻挺身抱拳,用一種發誓一般的聲音請令。李岩是文人,雖有武藝,但卻從來沒有擔當過衝鋒陷陣的重任,今日是他第一次請命。

李自成沉思不語,目光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不說話,只眨眨眼。

李自成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紅娘子剛回來,身體虛弱,李公子還是要先照顧她,衝鋒陷陣之事,交給他人吧。」

「闖帥!」

李岩急了,單膝跪在李自成馬前,抱拳道:「李岩雖然不不才,但自認還是有些勇武的,請闖帥允許,給我一支人馬,不斬下朱家太子的頭顱,李岩絕不返回!」

剛才是不勝不歸,現在又加碼了。

李自成皺眉。

牛金星皮笑肉不笑的解圍:「李公子這又何必呢?我們都知道李公子您長於謀略,衝鋒陷陣卻不如劉體純劉芳亮等人,所謂知人善任,用人以長,闖帥豈能用你的短處壓過劉體純他們的長處,一旦有所差池,豈不是壞了闖營的士氣嗎?」

「……」李岩無語。牛金星說的滴水不漏,他不能反駁,只能嘆息,心裡知道,闖帥甚至是整個闖營上下都不再信任他了,從今以後,他提出的任何建議和計策,都會被懷疑的眼光看待。

在這一瞬間,李岩遍體發冷,明明站在闖營中軍大旗之下,周圍都是己方的將士,但他卻有一種身在官軍大陣,被官軍團團包圍,長槍都指向他,槍尖森寒的錯覺……

李岩只能拉著紅娘子,到旁邊小聲詢問她這半年的經歷。

見李岩走遠,牛金星在李自成耳邊小聲說道:「闖帥,屬下有一點想不明白,紅娘子被官軍拘押了半年多,為何一點憔悴的樣子都沒有?反而容光煥發,皮膚好像更白凈了,身上的紅衣雖然有點破舊,頭髮也凌亂,但脖頸卻是白皙乾淨的,明顯沒有受到過虐待和拷打,但剛剛被推出來之時卻是五花大綁,一副受苦的樣,官軍還故意推搡她……莫非,這是一場戲?」

李自成本就懷疑,聽了牛金星之言,獨眼仔細掃了紅娘子兩眼,心中懷疑就更多了。

這中間,兩萬流民兵推著盾車,在白鳴鶴的督陣下,距離官軍大陣已經不到五百步了。

對面的官軍方陣卻是不動如山,不論流賊驚天動地的喊殺,還是那一輛輛奇形怪狀的盾車,都沒有在官軍陣中掀起任何的漣漪。

……

代天巡狩的大纛之下。

當流賊掀開篷布,露出盾車之後,朱慈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據軍情司的情報,闖營軍中有不少的火炮,昨日賈魯河之戰雖然被李順一陣猛轟,闖營的炮隊幾乎是一戰全滅,但當時他們攜帶的都是輕型火炮,其後在田見秀的陣中又發現了幾門重炮,但闖營的火炮並不只有這些,高一功的老營里最少應該還有十門左右的火炮,雖然都是老樣式,威力不大射程也不遠,但朱慈烺依然不敢小視。雙方隔著兩里相望,就是防止對方的火炮。現在篷布撩開,不是火炮只是盾車,朱慈烺算是放了心,不過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是:決戰關頭,李自成沒有把火炮擺在前線,那又是放在哪裡了呢?

朱慈烺臉色凝重。

另外,離間李岩之策已經使出,效果如何,只能留待以後觀察,如今要面對的是流賊最慣常使用的人海戰術。勝敗之間,不能有任何的憐憫和遲疑。「告訴李順,現在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了,所有大炮全力開火,將流賊的盾車全部摧毀!」

「咚咚咚~~」

官軍戰鼓擂響。

陣中豎立的四個吊斗車上,信號兵拚命的搖旗。

所有將士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目光死死盯著即將攻上來的流賊。「穩住陣型。流賊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勝利必定屬於大明~~」

軍陣之中,有人在呼喊。

但不是將官,而是軍中的一名思想教導官宋天顯。

軍中的思想教導官都是原詹事府的人員,大部分都是進士出身,細皮嫩肉,根本經不起長途行軍的跋涉,此次出京他們雖然跟來了,但連日的行軍,特別是從歸德到朱仙鎮的曉伏夜行,一日百里,他們中間的大多數人都堅持不住的掉隊了,即便是宋天顯這樣身強體健的積極分子也被落在了二十里之後,因此宋天顯並沒有趕上昨日的賈魯河之戰,他到賈魯河時,正是勝局已定,官軍追殺田見秀之時。一番扼腕嘆息之後,宋天顯對今日的勝利就抱持了更大的希望。

雖然文人出身,在這之前,對軍陣之事知之甚少,但半年多的思想教導官,每日跟京營將士混在一起,不知不覺的,宋天顯的自我認知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他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純粹的文人了,文人之外,他或許還有另一個身份,半個武人。

文人用筆治國,武人以武報國,殊途同歸,宋天顯已經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職務之中。

今日之戰,他是唯一一名趕到戰場的思想教導官,此時站身在軍中,青色官袍之外套了一件背心鐵甲,腰懸長劍,揮舞著拳頭,大聲鼓舞將士們的士氣。

朱慈烺聽到了宋天顯的聲音,微微點頭。京營十幾個教導官,到現在為止,宋天顯的表現是最稱職的。

「嗚嗚~~」

號角聲中,在白鳴鶴一千老營精銳的驅趕下,兩萬流民兵推著盾車,距離官軍戰陣越來越近。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直到進到了官軍大炮的射程之內,流民兵也沒有加快前進的速度,依然是不緊不慢。白鳴鶴是經年老賊,他清楚的知道,這些流民兵不比闖營精銳,一個一百步的急跑步,就可能會累的氣喘吁吁。保存體力,和官軍近身搏鬥才是王道,因此不到一百步之內,他不會下令衝鋒的。反正有盾車保護,應該可以減少官軍火炮對己方的傷害。

「裝彈~~」

「瞄準~~」

「預備~~」

隱隱地,在官軍的戰鼓和己方的號角聲中,走在最前列的流民兵聽見官軍陣前傳來的一陣陣的口令聲,眯著眼睛,透過踏起的煙塵向前看去——但看不到官軍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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