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7章 崇禎心意

開封之堅,不下於寧武,而城中守軍數量和意志更是遠超寧武,陳永福的守城能力,也不在周遇吉之下,所以朱慈烺有相當的信心,開封再堅守一個月,完全不成問題。歷史上,開封城最後不是被攻破,而是有人掘開了黃河大堤,水漫開封,除了周王、官紳和少量的百姓坐船撤退,大部分百姓不是餓死就是被淹死了,幾百年繁華的開封古城,最後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

吳甡不再說,只重重拱了一下手。既然太子心意已決,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做好應對的準備,如果再有催戰的聖旨,他必然上疏,將一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朱慈烺為什麼要定二十天的最低限度?原因有三,第一:疲兵。流賊五十萬大軍在開封城下停駐的時間越長,其兵馬就越是疲憊,士氣就越會低落,未來交戰之時,官軍的勝機就會更多。第二,為中牟縣的小袁營爭取整頓兵馬、挖壕溝、布置陷阱的時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朱慈烺對這一個月整訓兵馬的進展,並不是太滿意,雖然他每日以太子之尊巡視眾營,所到之處,官兵都操練刻苦,頗有一番振作的氣象,但朱慈烺心知肚明,這些都是表面現象,由於不能干涉各營的操練章程和將官的任免,各營對他雖然尊敬,但心底里卻未必當一回事。

很明顯的例子,雖然他已經兩次邀請各營將官到京營之中參觀,但真正效仿京營安營紮寨、隊列操練的將官卻一個也沒有,連最最忠心的虎大威都依然按照舊有的辦法在操練部隊。

原因不外乎四個字,麻煩,無用。

這些總兵們都是宿將,都有自己一套認為行之有效的操練辦法,他們都不覺得有向京營學習的必要。他們都認為,京營能在魚台縣取得大勝,並非是因為京營的操練辦法,而是因為火器的強大。

當然了,朱慈烺一個月的巡視,並非全無效果,起碼是加強了將士們對朝廷的忠心。從副將以下,甚至百總,旗長,只要有機會,朱慈烺就會停下腳步,和他們說上一兩句話,雖然都是簡單的家長里短,但卻足夠他們銘感在心了。而發放軍餉,一個月的好吃好喝,整個官軍的士氣和求戰之心已經提高了很多,如果是丁啟睿楊文岳領軍,這樣的士氣已經足夠了,但朱慈烺卻有更高的要求,他要像壓彈簧一樣的將將士們的求戰之心壓住,等到時機了,再猛然釋放,到時彈起的力道必然超過現在的幾倍甚至是十幾倍。

軍議結束。

雖然吳甡侯恂有異議,但朱慈烺力排眾議,決定以二十日為最低期限,這中間除非開封局勢發生大變化,否則大軍不會出動,二十日之後,再看情況而定。

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謀劃雖然好,但卻也擋不住天災意外。

對於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朱慈烺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一旦出現意外,開封在這二十天之內被流賊意外攻克了,那麼他就只能率領二十萬大軍直撲開封,和流賊面對面的硬鋼了。相比於現在的優勢局面,到時情況一定會非常慘烈,勝敗難以預料。

但朱慈烺不動搖,戰爭從來沒有百分百的勝機,白話講,都需要一定的賭,不論是李牧當年在塞外痛擊匈奴,李愬雪夜襲蔡州,都有一定的冒險性,在雙方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不冒險,就不可能有大勝利。

這中間,只是苦了開封的守軍和百姓,他們將承受原本的幾倍甚至是十幾倍的壓力……

走出中軍帳,吳甡和侯恂都臉色凝重。相互對視一眼之後,侯恂忽然笑了:「鹿友何必如此凝重?你們心裡都是明白的,太子按兵不動,乃是兵家的上上之選,一旦二十日之期到達,我軍兵發開封,到時會是一個必勝之局。」

吳甡負手遙望北方:「我何嘗不知太子的堅持是正確的,然開封危急,陛下心急如焚,我擔心的是到不了二十日之期,陛下的催戰聖旨會再來!」

「那也無妨,若是陛下震怒,你我同下詔獄即可。」侯恂笑:「你老兄尚沒有進過詔獄,該不是怕了吧?」

吳甡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侯恂是萬曆四十四年進士,兩人年紀相差一歲,進士只差一期,又同屬東林黨,不管公開還是私下,關係都相當不錯。自從侯恂到軍中,兩人對談,幾乎是無不可言,常常互開玩笑。

吳甡搖頭嘆道:「若是開封失守,我下詔獄又何妨?我擔心的是陛下在急怒之下,會撤換太子代天出征的職位,另尋督撫帶兵。那一來,太子何以面對聖旨?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此事?我等身為輔臣,又何以面對太子?」

侯恂吃驚道:「太子乃國本,陛下不會如此莽撞處置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等身為太子輔臣,需早做準備。」吳甡目光灼灼地盯著侯恂。

侯恂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了,向吳甡深深一躬,肅容道:「鹿友有何打算,但說無妨,但有我侯大真能出力之處,某絕不推託!」

侯恂字大真。

「陛下如果撤換太子,到時督師大軍的一定不是丁啟睿,而是大真你。所以我想請大真和我一起上表,向陛下奏明此間的軍情,同時說明太子按兵不動,以圖一舉擊潰闖營的必要性!」吳甡道。

吳甡是太子親信,在崇禎帝的心目中,此次太子在歸德按兵不動,很大程度是受了吳甡的影響,如果撤換太子,當然不會再用吳甡領兵,丁啟睿又證明不可用,而侯恂是左良玉的恩公,有侯恂在,左良玉必然用命,所以太子一旦被撤換,侯恂是一個必然的繼位者。

侯恂苦笑:「我戴罪之身,沒有上表的權力啊。」

「我上表,你在我名字後面聯署即可。」吳甡道。

二品大員拉著一個戴罪官員上表,實在是本朝少見,細究起來,並不符朝廷的規制,但吳甡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對御座上的那一位有相當的了解,真要動了急怒,有些事是絕對能做出來的。

侯恂有點猶豫。

他剛從詔獄出來,可不想再進去,一旦這份奏疏忤逆了陛下,陛下震怒,吳甡丟官,他可能就要重回詔獄了。

「怎麼,大真你怕了?」吳甡臉色一沉。

侯恂雖然在詔獄待了六年,行事變的小心,但並非沒有膽氣之人,被吳甡一激,胸中豪氣頓生,又想若非太子進言,我豈非仍在詔獄之中?就算下次下獄,也不過是重回原點,又有何所懼?更進一步想,太子乃國本,就算被撤換帶天出征的銜位,也不失儲君之位,未來一旦登基,今日自己所受的這些委屈,又算什麼?

於是慨然道:「我侯大真豈是膽小怕事之人,為朝廷,為天下,為開封的戰局,某願和少司馬大人一起上疏!」

「好!」

吳甡抓起他的手臂:「走,我們現在就去寫!」

……

京師。

乾清宮。

和吳甡侯恂的奏疏一同送到崇禎帝案頭的,還有開封最新的戰報,和周王、河南巡撫高名衡求救奏疏。

「……賊攻勢猛烈,四門賊兵擁登,勢危萬分,存亡俄頃,臣率總兵陳永福督率兵將躬臨危險,指揮我兵奮死力敵,賊兵方始退卻。到今日,城中官軍已經筋疲力盡,傷亡大半。望北而闕,臣高名衡當與開封城共存亡……」

看著高名衡的求救奏疏,崇禎帝眼眶泛紅——高名衡打的好,是我大明的忠烈之臣!

放下高名衡的奏疏,崇禎帝又拿起右手邊的那份密奏。

那是四天前送到京師,由太子親筆所寫的密奏。

這一份奏疏太子是動了大心思,花了大時間的,不但將按兵不動的理由寫的清清楚楚,而且情真意切,字裡行間,流露的不止是憂心天下的家國情懷,更把父子之情展現的淋漓盡致。

「開封之危局,兒臣憂心更勝於父皇,兒臣莫不想一夕之間解救開封,以報天恩。然賊勢且重,兒臣不得不小心謹慎,以免輕敵冒進,重蹈松錦之覆轍。以兒臣看來,開封雖急,但急不過二十萬大軍的整訓使用,開封雖危,但危不過大明天下的內憂外患。二十萬大軍不止是中原大船的壓艙石,更是我大明朝最後的一副家當,為開封計,更為天下計,在沒有整備完成、計畫沒有鋪設開來之前,兒臣不能也不敢向開封進軍。開封失守,兒臣猶可以奪回來,如果二十萬大軍有失,兒臣又有何臉目去見父皇?」

「何況開封猶有堅守之力,流賊善野戰流竄而不善於攻堅,強攻開封,乃是其棄長用短,正該為我所用。」

「父皇為國事操勞,宵衣更食,鬢邊早生華髮,兒臣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今在歸德,每每想起,忍不住涕淚交零。兒臣叩拜,望父皇保重龍體,兒臣不敢大言,只要父皇寬給兒臣一段時間,兒臣定解開封之危局……」

崇禎帝看得頗為感動,眼淚嘩嘩的。

原本他很是震怒,心中已經動了想要撤換太子代天出征的心思,但太子的密奏讓他改變了主意。我兒赤誠,看來前方戰事卻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可再催了,而當吳甡和侯恂聯名奏疏送到他案前,他仔細讀過之後,微微嘆口氣,最後一點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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