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5章 戰前軍議

是夜,關於曹營的謠言在軍中傳了開來,很快就傳到了羅汝才的耳朵里。

羅汝才何等精明,立刻就猜出這是闖營「打草驚蛇」之計,但沒有辦法,明知道是闖營的圈套,他也必須鑽進去,不然謠言四起,軍心渙散,他這個大掌盤對曹營的掌控力會大大降低。

於是第二天一早,羅汝才親自擂鼓,指揮曹營攻城。

一直有所保留的曹營在這一天爆發了。

開戰以來,壓力不大的開封西門在這一天經受了嚴厲的考驗,河南總兵陳永福兩次率領精銳馳援西門,駐守西門的河南巡撫高名衡揮舞長劍,鼓舞將士們的士氣,喊的嗓子都啞了。亂箭如雨,在曹營發瘋般的進攻之下,西門守軍傷亡慘重,不停有人中箭倒下,幸虧眾志成城,火藥磚石又準備齊全,萬人敵連續往下施放,噴涌滾燙的金汁向城下澆去,同時還伴隨著一個個生石灰瓶。石灰瓶撞地破裂,和金汁發生化學反應,其威力更是成背增加,被澆到的賊兵慘叫連連,全身都被燙的脫了皮,即使當時不死,久後也必然感染而死。

當曹營的雲梯搭到城牆上之後,城頭守軍除了用弓箭射擊蟻附的賊兵之外,還利用設置好的撞梯錘,從城頭垂下來,以側擺的方式,狠狠向攻城梯砸去,一般用不了幾下,攻城梯就會折斷,梯上的賊兵慌的跳下,不是摔傷,就是被城頭的各種防守利器弄死。

衝上去的兩千賊兵,很快就折損了一半。

曹營中軍的大旗之下,原本臉色就很白的羅汝才,這個時候就更白了。

七天的攻城,各門的慘烈他親見了不少,清楚知道開封不是容易攻的,但今天曹營遭遇的慘烈,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作為一名老賊,他攻打過的城池有無數,但眼前的開封城恐怕是最堅固的。

「再攻!」

這一隊攻城兵潰敗回來之後,羅汝才聲音冷酷的再次下令。

無論如何,今天他都必須實實在在的表現一下,不然就無法破除謠言。

在羅汝才身後很遠處,一面三角軍旗的掩護下,有兩個人正偷偷觀望著開封城頭的戰局。

「曹帥這是豬油蒙了心啊,明知道是李自成的詭計,卻還要拿人命去填。」一個戴著大氈帽,帽沿壓的很低,幾乎將整張臉都遮住了的黑衣人小聲念叨。

「這也是沒辦法。」另一個同樣戴著大氈帽,滿臉滄桑,鬢角已經斑白的中年男人憂心忡忡地道:「曹帥如果不這麼做,就無法壓制軍中的謠言,也無法收服營中眾將的心。今日這幾千條性命,就是曹帥納給李自成的投名狀。」

先一人冷哼一聲,聲音清脆的道:「真不知道李自成使了什麼手法,曹營中人竟然對他這麼信服!」

中年男人輕嘆:「這就是李自成手腕高明之處,若非如此,曹帥早帶兵和咱獻營會和了。」

先一人微微抬頭,露出了他滿是黑污,已瞧不出本來面目的小臉,臉雖小,但一雙眼睛卻像是星星一般的明亮,睫毛細長,一說話,更是露出一排貝殼般的雪白細齒:「我瞧也未必,曹帥多半也是看上開封城的繁華了。既如此,我們留在這裡也無益,不如早點回去吧,舒城戰事急,義父那邊正需要我們呢。」

原來她竟是一個女子。

中年男人搖頭:「還是再看看吧,我們千里迢迢而來,肩負獻帥的重託,除非是徹底沒了希望,否則絕不能輕易放棄。」

又看了一會城頭的慘烈,眼見濃煙四起,蟻附的義兵不是跌落城下,就是被萬人敵燒死、金汁燙死,女子有點不忍,輕輕嘆:「這麼打,就是把曹營拼光了,怕是也攻不下開封。咱義軍還是應該和官軍野戰。黎叔,你說官軍為何不來救開封?難道他們不怕開封失守嗎?」

叫黎叔的中年男人道:「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狗朝廷這一次領兵的不是丁啟睿,而是朱家太子。聽說那朱家太子年紀雖小,但卻頗有謀略,日前在魚台縣,將郝搖旗殺的全軍覆沒,其在歸德按兵不動,怕是有大圖謀啊。」

女子不屑的撇嘴:「一個十五歲的小娃子,能有什麼大圖謀?我瞧不過就是狗官們在溜須拍馬而已。」

「也不能這麼說。」黎叔笑:「你哥十五歲的時候,可就已經有相當的謀略了啊。崇禎九年,咱獻營在羅山被圍,正是用了你哥的奇謀,不但突圍而出,而且還將官兵殺了一個大敗。」

聽到自己的哥,女子臉上立刻露出了甜笑:「我哥萬中無一,朱家的狗太子哪能和他比?」

黃昏。

一天的猛攻結束,曹營損失將近三千人,羅汝才表面上臉色難看,心中卻舒暢,因為那一些心向李自成、叫嚷著要攻城的將領,在遭受猛烈打擊之後,現在一個個都變得安靜了許多。

而經過今天的血戰,相信李自成應該也不敢再出什麼詭計了,因為他老曹可不會一直忍耐。只逼急了,他非掀桌子不可。

羅汝才還未回營,牛金星就已經代表李自成前來慰問,並帶了豬羊犒軍。

牛金星滿臉堆笑,羅汝才卻冷冷淡淡。

翌日,闖營和曹營繼續圍攻開封。雖然不比昨日賣力,但曹營卻也不再虛掩應付,而是實實在在地猛攻,開封四門連續告急,守軍傷亡慘重。開封城,彷彿是一艘狂風暴雨中的小船,隨時都可能會傾覆……

歸德。

朱慈烺正在主持秘密軍議,只所以為秘密軍議,乃是因為參加的人極少,連丁啟睿楊文岳和左良玉都沒有資格參與。參加軍議的除了參謀司的三大參謀,吳甡,佟定方,朱慈烺本人之外,今日又多了兩個人。

一個是戴罪的侯恂。

侯恂是老尚書,對天下大勢和河南局勢有相當清楚的認識,雖然是東林人,但卻沒有東林人的迂腐和頑固,朱慈烺覺得可以倚仗之,因此准他參加秘密軍議。此外,侯恂的兒子侯方域正在小袁營,此番策反袁時中,侯方域也是立了功勞的,連帶著朱慈烺對其父也更有好感。

另一個則是軍情司照磨蕭漢俊。

照朱慈烺的規制,軍情司照磨原本就可以參加秘密軍議,且是秘密軍議的重要角色,只不過因為蕭漢俊長期在外,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今日是蕭漢俊第一次參加秘密軍議。

今日密議的只有一個話題,那就是開封能堅持多久?

在蕭漢俊介紹開封攻防慘烈情況之時,朱慈烺靜靜聽,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激動。

因為他計畫中最重要的一環,小袁營移駐中牟縣之事,已經完成了。在李自成的命令下,小袁營已經由今日拔營,前往中牟縣修整。中牟縣位在鄭州和開封之間,若是闖營在開封戰敗,往鄭州洛陽方向撤退,非經過中牟縣不可,而有小袁營這顆釘子在,闖營到時候絕對是難渡關山。

小袁營堅持當炮灰,朱慈烺親自給袁時中寫信,令他隱忍,為了這是這一步。

如今小袁營拔營,開封繼續激戰,所有事情都在計畫中。

「到今日,開封城已經堅守九日,城中傷亡不明,城頭防守和反擊的力量比之前三天,已經有所減弱,其他還好,但萬人敵的存量估計已經不多。至於流賊,九日攻城下來,損失將近五萬餘人,其中直接死在城下的就有一萬餘人,不過死去的大部分都是流民和輔兵,流賊的中堅精銳損失並不多,尤其流賊倚仗的騎兵部隊更是毫髮無傷,此時他們正在陳留朱仙鎮一代游弋,明顯就是為了防備我軍的救援。」

「流賊的軍糧儲備原本六十天,經過十天的激戰,雖有戰死和減員,但流賊能收集的糧草並不多,因此軍情司估計,流賊的軍糧大約只剩下五十天左右。」蕭漢俊道。

蕭漢俊臉色嚴肅,不帶表情的將情況闡述。

彙報完情況,躬身退到一邊。

朱慈烺環視眾人,目光最後落到吳甡的臉上:「少司馬怎麼看?」

小袁營內應之事,是當前的最高機密,整個軍營中,只有朱慈烺和吳甡兩個人知道,連蕭漢俊都不知,倒不是朱慈烺想要隱瞞他,而是因為張名振和侯方域和他採用的單線聯繫,和蕭漢俊布置的情報網並不相連。

吳甡稍一沉吟:「流賊猛攻開封,其目的不過就是兩個,一是誘我出擊,二是動搖開封城的城防,現在看來他們的兩個目的都沒有達到。我軍按兵不動,開封雖然危機四伏,但一時卻也難下。那麼接下來流賊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加大攻城的力度,將所有的精銳都派上去,希望一舉攻破開封,要麼就是偃旗息鼓,暫時休兵。以闖賊過往的脾氣和作風看,除非是頭破血流,否則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加上流賊軍糧已經不多。所以臣以為,闖賊必然要加大對開封的攻擊力度,雖然開封上下一心,城池堅固,但畢竟兵少將寡,短期尚可堅持,時間長了,恐怕會有城破的危險,而開封一旦有失守,天下必然震動,不論於朝廷,於殿下都沒有好處,因此臣以為,為萬全計,我軍還是應該儘速向開封進軍為宜。」

這就是聖旨的壓力,原本吳甡是「按兵不動,養精蓄銳,待敵疲勞,一舉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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