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2章 忠臣膽氣

汝寧東臨南直隸,土地平坦而肥沃,是中原最重要的糧倉,即使是在久旱的情況下,也依然能有一些收成,可以養兵。加上城池堅固,保定總督楊文岳又率兵長期駐守,才能在中原亂局中得以保全。

和北方各個城市完全一樣,汝寧城中流民遍地,到處都是乞丐。

田守信和佟定方看了都是傷感。

作為太子身邊的親信,他們最為了解太子對流民的態度,同時也最清楚太子的不得已。

進到汝寧官府安排的住所,田守信將「太子金牌」在堂中供起,然後宣讀太子軍令,令眾將即刻準備,明日一早就向陳州進軍。盪清陳州的流賊之後繼續向北,最後和太子殿下的兩萬京營大軍會師于歸德。

「各營所欠軍餉一共七十萬兩,太子殿下已經準備妥當,兩軍會師之時,太子殿下會親自為諸將分發!」最後,田守信笑眯眯地道。

眾將的情緒一下就被調動了起來。

明末,無論將軍還是小兵,最喜歡聽到的兩個字,莫過於發餉,哦,不止明末,任何時候任何部隊都喜歡這兩個字,只不過明末的部隊更熱切,因為他們欠餉的問題最嚴重。

駐守陳州的小袁營只有三萬人,且戰力比闖營差的遠,左良玉虎大威等人早想「搶功」向陳州進軍了,只不過太子嚴令按兵不動,所以他們才不得不忍耐,現在軍令發下,除了左良玉默不知聲之外,其他眾將都是踴躍求戰,請為先鋒。

雖然代表太子,但田守信並不參與具體的軍議,宣讀完太子命令之後,就坐回椅子里,不動聲色的開始喝茶。目光所及,從丁啟睿楊文岳,到左良玉虎大威,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他眼底。

軍議由督師丁啟睿主持。

丁啟睿對左良玉非常器重,雖然眾將請戰,但他第一個問的卻是左良玉,微微向前探著身子,表情相當柔和:「崑山將軍,你以為如何?」丁啟睿三縷長髯,顴骨高聳,相貌頗為威嚴,又有督師之尊,但卻能放低身段,用如此柔軟的語氣和左良玉說話,說明其人相當柔滑,也怪不得中原剿匪兩年,雖沒有什麼勝績,但卻也沒有遭遇過險境。

左良玉字崑山。

左良玉紅臉長髯,頗有點關雲長的意思,雙手抱拳,恭敬回答:「但聽督師命令。」

意思是對進攻陳州沒有意見。願意聽從督師您的調遣。

丁啟睿給了他面子,他當然要投桃報李。何況還當著東宮典璽的面?

丁啟睿這才笑了:「諸將聽令!」

一番調派,左良玉麾下的精銳騎兵為前鋒,左良玉本部為左翼(汝寧向陳州進軍的路線在開封右下方,左翼更靠近開封,更容易和流賊接戰,右翼比較安全),方國安和楊德政的南方兵為右翼,丁啟睿自領標營加上楊文岳虎大威的保定兵、姜名武的一千通州兵為中軍,明日一早出征。

至於汝寧,則由原守軍和孔貞會的四川兵、一部分的南京兵一同固守,

陳州距離汝寧三百里,大軍一日行軍六十里,五天可達。「諸將,陳州是我大軍的第一戰,望諸將奮勇向前,切不可辜負了太子殿下對我等的厚望啊!」最後,丁啟睿鼓勵道。

眾將抱拳,轟然應道:「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軍議結束,眾將領了命令,急急去準備。

田守信留下丁啟睿和楊文岳,詢問軍需糧草的籌備情況。

開封是大戰,朝廷無比重視,為了供給十八萬大軍的糧草,戶部尚書傅宗訓親自督辦糧草,動用數十萬的民夫,從南京,九江,襄陽,新野等地調集糧草,再經由水道和旱路,源源不斷的送往汝寧,到今日,汝寧城中已經堆積了二十多萬石的糧食。

一石米大約120斤,夠一個人吃兩個月,十萬兵馬兩個月需要十萬石。汝寧十八萬大軍,算上軍馬民夫的消耗,二十多萬石的糧食看起來很多,但也僅僅只夠大軍兩個月的消耗。

兩個月的糧草多嗎?一點都不多,當初為了救援錦州,朝廷可是為洪承疇籌集了足夠一年支用的糧草。而松錦之戰透支了大明各地糧倉的潛力,面對開封之戰,各地實在是抽調不出更多的糧草了。

當然了,糧草還在源源不斷的運來,不過該來的都已經來了,後續的數量已經很有限了。

「兩月軍糧有點少,下官以為,大軍攜帶三個月的軍糧前往開封最是穩妥。」丁啟睿道。

田守信不動聲色的端起茶碗,淡淡道:「督師的意思咱家明白,去準備吧,咱家就不送了。」

「是。」

丁啟睿和楊文岳躬身告辭。

「楊制台留步。」田守信道。

制台,總督的尊稱。楊文岳現在的官職是保定總督。明制,總督比督師低一截,因此中原戰事以督師河南、山東、湖北軍務的丁啟睿為首。

楊文岳愣了一下,拱手:「是。」

丁啟睿心有疑惑,不明白田守信為什麼留下楊文岳?但卻不敢多問,躬身告辭。

丁啟睿走後,田守信令人換了新茶,和楊文岳面對面詳談。

楊文岳驚疑更多。

作為一名東林黨人,楊文岳對內宮之人並沒有什麼好感,甚至是帶著一絲厭惡,當年魏忠賢倒台之時,他欣喜若狂,在街頭作詩,為人所傳唱。這幾年他帶著保定兵在中原剿匪,對軍中的「監軍太監」不得不虛與委蛇,但內心裡,他對太監是相當不耐的,也因為如此,他對太子殿下不派文官,卻派一個太監到汝寧發布軍令的方式,頗有些不以為然。即使田守信和佟定方在魚台縣立了大功,他也不覺得這中間有太監的功勞,多半是遼東小將佟定方的大功,東宮典璽田守信不過是順道「沾光」罷了。

因此,當田守信鄭重禮遇,做出促膝詳談的樣子時,他驚疑不已,不明白田守信什麼意思?

「制台勿要驚疑,咱家留下制台,乃是有一件要緊之事,非制台去做不可。」田守信臉色凝肅。

壓下心中的驚疑,楊文岳拱手:「公公但請吩咐。」

田守信淡淡笑:「制台,軍中糧草不足,兩月軍糧怕是難以應對開封戰事,但開封危急,不容我等留在汝寧繼續籌集糧草了,身為保定總督,國之柱石,制台您可有什麼良策嗎?」

「這……」

楊文岳臉色一紅。

糧餉是大明朝所有官員的短板,無論是誰,提到糧餉都是一臉苦笑,連楊嗣昌洪承疇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楊文岳就更是不行了。不過他聽出了田守信話中的意思,於是拱手:「但請公公指點。」

「咱家倒是有一個辦法,但就是不知道制台大人有沒有膽量去嘗試?」田守信緊緊盯著楊文岳。

楊文岳雖然是文人,但膽氣極壯,田守信略顯小看的表情令他熱血騰的一下就湧上了腦門,臉色通紅的道:「公公儘管說,只要能為大軍籌集到軍糧,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楊文岳也願意去走一遭!」

田守信撫掌贊道:「制台大人果然是一個豪傑!」壓低聲音道:「敢問制台,汝寧最有錢最有糧的人是誰?」

楊文岳臉色微微一變,還用問嗎?當然是分封在汝寧的崇王朱由樻!

找崇王借糧,甚至是助餉,楊文岳不是沒有想過,但崇王每次都是哭窮,他作為總督,也不好逼迫,因此很早就打消了向崇王借糧的心思。

田守信從袖中拿出幾封硬皮書信,鄭重其事的推到楊文岳面前。

奏摺?

楊文岳大吃一驚,奏摺這東西可不是隨便流傳的,田守信手中怎麼會有本應該在朝廷通政使司的奏摺?

「制台不要驚疑,這幾份都是陛下留中沒有處理,但卻抄送存檔的摺子。」看出了楊文岳的驚疑,田守信淡淡解釋。

楊文岳這才放心,抄送存檔意味著不再是秘密,朝廷五品以上的文官,都可以查看。

楊文岳翻開了看,然後更是吃驚。

原來這幾份奏摺都是彈劾崇王朱由樻的!

崇王朱由樻,分封在汝寧,這也是楊文岳駐守汝寧的原因之一。明朝的藩王尊貴的不得了,一旦藩王有事,被流賊殺害,有責任的督撫總兵一個也不能免,都要被斬首棄市。前任河南巡撫李仙鳳就是因為福王被害之事,而被論罪處死的,即使李仙鳳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在開封和洛陽之間往來奔波,最後保住了開封,但仍不足以抵消福王陷落的大罪。

侵佔民田,私自經商,崇王被攻擊的兩點,雖然不是大罪,但已經可以列為行為不檢點,朝廷真要較真,也是可以降罪的。不過崇禎帝對宗親一向寬待,除非真正是違反了《皇明祖訓》和《宗藩條例》,否則他一般不會輕易問罪。這也是他將奏摺留中不發的原因。

楊文岳立刻明白了田守信的意思,用奏疏做威脅,向崇王要糧?

只是陛下既然留中了,就說明不想處置崇王,這一點崇王也是明白的,用這無用的奏疏去威脅崇王,真的會有用?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身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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