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2章 煤山弊案

「陛下息怒!」所有朝臣都跪倒在地,膽小的甚至嚇得直哆嗦。崇禎帝殺伐果斷,煩躁易怒,是一個嚴君,臣子但有過錯,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因此朝臣們都是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不慎,就被皇帝抓住不放,連寵臣楊嗣昌在失了襄陽之後,也是日夜憂懼,擔心被棄市,更不用現在的朝臣了。雖說皇帝憤怒的是勛貴,不是朝臣,但勛貴只所以能枉法,和朝臣們的失職有很大關係,皇帝對勛貴或許會留有情面,但對失職的朝臣卻絕對不會客氣。

崇禎帝臉色鐵青,對於西山煤窯,他並非沒有耳聞,言官彈劾過好幾次,他也責令刑部和順天府嚴查,不過並沒有查出問題,加上煤球不是糧米也不是金銀,他不覺得會有太大的利潤,漸漸就淡忘了。但照鞏永固所說,煤球雖小,但卻有相當的利潤,更令他惱怒的是,那些不法商人只所以敢在西山挖煤,乃是因為有勛貴給他們撐腰!

如果是往常,崇禎帝會嚴厲處罰奸商,而輕輕放過那些勛貴。

畢竟勛貴都是功臣的後代,是大明的臂膀,《皇明祖訓》有清楚的交代,凡皇親國戚犯罪,只允許有關司法部門舉奏,不得擅自拿問,除謀逆不赦之外,其他罪行皆可從輕。

崇禎帝一直將《皇明祖訓》視為聖典,一言一行都遵照《皇明祖訓》。

但今日他顧不了了。

他掃一眼跪在群臣之前的太子,又望一眼南方,想像著開封被圍,流賊洶湧而來,官軍一個個卻都是氣無力,嘴裡不滿的嘟囔:「沒有餉銀,我等何必為朝廷賣命?」代天出征的大旗之下,太子拼力嘶吼,但卻也沒有人聽從……

於是崇禎帝再不猶豫。

「著,錦衣衛立刻將英國公張世澤、撫寧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應城伯孫廷勛……拘提到宮中!」

崇禎帝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崇禎十五年,五月初十日,西山煤窯弊案爆發。

英國公張世澤、撫寧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應城伯孫廷勛等六七個勛貴被拘提到御前,在鞏永固收集的鐵證面前不得不承認,他們和挖煤商人有往來,並且提供了某種保護。英國公張世澤、撫寧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等人被崇禎帝嚴厲斥責,並且依照他們往年獲利的情況,予以雙倍的罰銀,張世澤十萬,撫寧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一人六萬。至於死不認錯,一意頑抗的應城伯孫廷勛則被降爵為輔國將軍,並罰銀八萬兩。

為防再出現崇禎十二年,勛貴被追銀,武清伯李國瑞上吊自殺的事情發生,從英國公張世澤以下,所有觸法的勛貴都被拘押在宮中,由錦衣衛看守,府中籌出銀兩,方才釋放,為防止勛貴們以拖待變,崇禎帝這一次發下明旨:所罰銀兩,必須於三日內交齊,但有拖延,一日多交一萬的懲罰銀。如果七日里不湊齊,則褫奪封號!

英國公張世澤百年公爵,家產豐厚,加上年紀輕,被崇禎帝的雷霆之怒給嚇到了,第二天中午就將十萬兩白銀交到了宮中,撫寧侯朱國弼、臨淮侯李弘濟等人也都規規矩矩的交了銀子,死不認罪的孫廷勛發現情況不對,哭爹喊娘想要認罪,但晚了,崇禎帝根本見都不見他。

皇帝如此雷厲風行,著實把勛貴們嚇壞了。

人人都想知道,一向對勛貴寬容和藹的崇禎帝,為何忽然變了脾氣?難道三年前、崇禎十二年的舊事,又要重新發生了嗎?

很快的,他們就聽到了消息,皇帝這一次只所以這麼決絕,乃是受到了太子的鼓動,而將勛貴押在宮中,處以雙倍罰銀,並有滯納金的狠招,也是太子提出來的。

「太子……好狠啊。」有勛貴哀嘆。

勛貴被罰,私挖小煤窯的不法商人也沒有好下場,所有人都被處以三倍罰款,並且遣戎廣西。也是三天之內交齊罰銀,不然遣戎變殺頭。西山挖煤的罪行,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明初西山就有小煤窯,但宣宗時曾經下過詔令,為防驚擾皇陵,西山煤窯一律禁止。嘉靖之後,朝廷禁令鬆弛,西山煤窯又死灰復燃,如果真從嚴處置,以驚擾皇陵論,一個個都是殺頭的死罪。

三天之內,勛貴和商人的罰銀,一共將近七十萬,全部都納入了府庫——開封之戰的糧餉困境,一下就解決了。

這還不算,在太子的勸說下,崇禎帝同意保留西山上的小煤窯,並實行「拍賣制」,一處煤窯一年五千兩銀子起拍,一次拍賣三年,由中拍商人經營生產,西山以後就不再是非法的私人小煤窯,而是得到朝廷承認的公開煤窯了。

原本,崇禎帝是不同意的,照他執拗的性子,這些非法小煤窯必須掩埋,但太子提出「在疏不在堵」,何況京師這麼多人,如果西山的小煤窯都關閉了,百姓們燒火做飯,冬天取暖的燃料又從哪裡來呢?都從河北山西運來,物價豈不又要高漲?

崇禎想了很久,終於同意。

得到朝廷要售賣西山煤窯經營權的消息,此前沒有在煤窯利潤中分過一杯羹的商人都是驚喜,過去想在西山挖煤,非有勛貴當後台不可,而每年的利潤,勛貴們也要分一半,如今朝廷放開政策,允許商家挖煤,再不用找勛貴們的門路,以京師百萬的人口,每年利潤可期。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擔驚受怕,可以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了。

雖然西山煤窯暫時都被封閉,朝廷也還沒有定出拍賣的具體時間,不過商人們都已經蠢蠢欲動了。

算一算,西山煤窯每年能為朝廷增加五到十萬兩銀子的收入。如果這項政策在全國推展開來,山東的金礦,山西的煤礦,南方的鐵礦,加起來會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不知情的朝臣都是驚喜,而知情的朝臣卻是心情複雜,甚至是驚恐忐忑。

因為鞏永固的檢舉冊子上,除了被處罰的幾個勛貴,還有一些沒有被公開的秘密。

其中,田貴妃的父親錦衣衛都指揮使田弘遇也參與了西山煤窯的私挖。

駙馬都尉當廷沒有念出田弘遇的名字,不過在冊子里卻清楚寫了田弘遇的罪責,比起英國公張世澤等勛貴,田弘遇收受的銀兩,只多不少,但崇禎帝沒有處置田弘遇,而是壓了下來。田貴妃病重,眼看就沒幾天了,即使國事紛亂,壞消息不斷,崇禎帝依然雷打不動的每隔五天就會到坤寧宮看望一次,見花容月貌的愛妃日漸枯萎,容顏不再,崇禎帝幾欲痛哭。

愛屋及烏,雖然對田弘遇的行為很是不滿,但崇禎帝還是忍了。他不能在田貴妃病重彌留之際,處罰她的父親。

駙馬都尉鞏永固知曉大體,沒有在朝堂上公開念出田弘遇的名字,這一點,崇禎帝暗暗表示肯定。

除了田弘遇,另一件沒有被當場公開,但很快就鬧得滿城風雨的事情是,已經被抄家遣戎雲南的原定國公徐允禎在西山有參股小煤窯,但上一次抄家時朝廷卻沒有發現,鞏永固在檢舉書中清楚指出,刑部官員知法犯法,故意瞞報。崇禎帝雷霆大怒,刑部負責徐允禎案的兩個主事被革職下獄,刑部尚書徐石麟羞愧請辭。

一時朝廷動蕩,所有人都明白,徐允禎的財產被隱匿,絕不是兩個刑部主事和刑部尚書徐石麟所敢做的,其後一定還有影舞者。

很快,聖裁就出來了。

原內閣輔員魏造乘被責令致仕。群臣廷推之後,禮部侍郎蔣德璟入閣為四輔。

眾人頓悟:原來一切都是魏造乘搞的鬼。

只有少數人明白,魏造乘只是一個替死鬼,真正在徐允禎案中上下其手之人,仍在內閣中樞。不過開封之戰在即,朝政以穩為主,崇禎帝這個時候不想大動干戈,不管是裝糊塗,還是再給閣員一次機會,總之這件事暫時就掀過去了。

而在京師混的風生水起,即使在女婿魏藻德被論罪下獄之後,依然能遊刃有餘的山西商人田生蘭這一次沒有能躲過,被順天府捉拿下獄。

至於有「檢舉」大功的駙馬都尉鞏永固被崇禎帝免於處罰,但鞏永固自認有罪,自請隨太子出征開封,上陣殺敵,將功贖罪,崇禎帝大喜之下同意了,如今勛貴們醉生夢死,能如鞏永固這般願意為國分憂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駙馬能有這份忠義之心,著實讓皇帝欣慰。

而在西山煤案掀起的大風大浪之下,暗潮也更加的洶湧。

「放長線釣大魚,太子手腕……玩得高啊。」

襄城伯府,李守錡一邊咳嗽一邊讚歎。

首輔周延儒府邸。一連三天,周延儒都閉門謝客,誰也不見,他親信中的親信,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更是變得低調了起來。

嘉定伯府。

嘉定伯周奎正在聚精會神的吃核桃,連核桃皮里的肉渣,都要用針一點一點的挑出來,一點都不浪費。偶爾有核桃肉掉在地上,他也會迅速撿起來,吹一口,送到嘴裡去。若是生人見了,還真不敢相信,堂堂國丈嘉定伯竟然這般的節儉。

國舅爺周鏡卻一點都不驚訝,他站在老爹面前,一臉慶幸的道:「爹,幸虧太子爺收了咱們的小煤窯,不然這一次可就慘了……」

太子收了他家的小煤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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