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太子領著人疾行入宮,一路衝到內宮門口, 黃平領著人駐守在內宮門外, 見范玉來了, 他心叫不好,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多做什麼,只能是硬生生站在最前方,等范玉來了,他恭敬行了個禮道:「殿……」

話沒出口,范玉一巴掌抽了過來,打在黃平臉上, 怒道:「你們這是做什麼?父皇還沒死呢, 你們就圍在他門口, 是要造反嗎?!」

這一巴掌抽寒了黃平的心, 他本不安的情緒到鎮定了許多。

周高朗說得對, 這樣的人是不配為君的。

他平靜看著范玉, 恭敬道:「屬下奉命行事, 還望太子見諒。」

「奉命?你奉誰的命?你……」

「奉我的命!」

范玉還沒罵完, 就聽范玉身後傳來一聲渾厚又鎮定的男聲。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便見周高朗穿著官袍,腰上佩劍, 領著士兵站在宮門外,冷靜看著范玉。

范玉看著他身後的士兵,心裡有些發慌, 好在他旁邊的幕僚上前一步,厲喝道:「周高朗,你這亂臣賊子,安敢殿前佩劍?!」

周高朗面色不動,他領著人直接往前走去,卻是無人敢攔,他一路走到范玉面前,彷彿看著一個孩子一般看著范玉道:「太子殿下深夜領兵強行闖宮,怕是不妥。」

范玉慣來怕周高朗,他一時竟不敢回話,旁邊幕僚見了,立刻上前一步,正要怒喝,就被周高朗一巴掌抽得滾在地上,周高朗冷眼看過去,斥道:「本官同太子說話,哪裡輪得到你這狗奴才插嘴?!給本官拖下去砍了!」

聽到這話,范玉再怕周高朗,也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了。連幕僚都護不住,他這個太子的臉面就是徹底落下了。他上前一步,指著周高朗怒道:「周高朗,你敢!你囚禁我父皇,還想殺我的人,周高朗,你今日是反了嗎?!」

「殿下,」周高朗平靜看著他,「您說本官囚禁陛下,可有證據?如今陛下病重,按規矩本就要守住內宮不得任何人進入,殿下如此強闖,到底是本官不守規矩,還是殿下不守規矩?」

「你……」

兩人正爭執著,內宮的門忽地開了,張鳳祥從裡面疾步而出,所有人都同時看了過去。

太子一見到周高朗,立刻大喊起來:「張公公,我父皇怎麼樣?!你告訴父皇,周高朗要反了!他欺負我,讓父皇為我做主啊!」

張鳳祥聽到這話,朝著范玉討好一笑,隨後轉頭看向周高朗,恭敬道:「周大人,陛下請您進去。」

周高朗沒有說話,他雙手攏在袖中,聽見內宮裡正彈著《逍遙遊》,沉吟片刻後,周高朗點了點頭,朝著裡面走了進去。

范玉還在外面叫嚷著要跟進去,所有人攔著范玉,張鳳祥沒有理會,領著周高朗走了進去。

周高朗一入寢殿,便聞到濃重的藥味,范軒坐在床上,張鈺坐在一旁,正從容彈著琴。

屋內這平和的景象與內宮外兵戎相見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周高朗恭敬向范軒行禮,叫了一聲:「陛下。」

范軒朝他笑笑,讓他坐下來,隨後同張鈺道:「落明,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和老周說說話。」

張鈺站起來,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他不敢出內宮,只能到偏殿去等著,寢殿里留下范軒和周高朗,兩人靜默了片刻後,周高朗笑起來:「看你的樣子還好,我差點以為你快死了。」

「死還有一會兒,就是想看看,我若是死了,會發生些什麼。」

范軒笑起來:「我猜著我若死了,你要欺負我那兒子,沒想到我還活著,你便打算欺負他了。」

周高朗沒說話,范軒沉默著,過了片刻後,他終於道:「你去幽州吧。」

聽到這話,周高朗有些詫異,范軒想要直起來,周高朗趕忙去扶他,又給他墊了枕頭,范軒輕輕喘息著,接著道:「等我走了,你也別呆在東都,去幽州吧。」

「你讓我去幽州,」周高朗抿了抿唇,「你就不怕放虎歸山?」

他若去了幽州,拿著兵權,想反便反了。

范軒聽了這話,笑起來:「你把家人留下。」

周高朗詫異看著范軒,范軒嘆息出聲:「老周,我知道你的,你這個人重情重義,只要你家人在這裡,你絕不會反。」

周高朗抿緊了唇,並不答話,范軒接著道:「登基這麼長時間來,我其實什麼都不擔心,大夏有很多人才,有你,有落明、有清湛,往下年輕的,還有顧九思,李玉昌……大夏穩穩噹噹的走,不說千秋萬代,但南伐一統,百年可期。這一年來,我對內休養生息,廣開商貿,引導百姓耕種良田,物盡其用,顧九思修理黃河,接通南北,又整頓滎陽,立下國威震懾地方,最難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你們穩穩噹噹走,便沒什麼了。可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和玉兒。」

范軒抬眼看著周高朗,他苦笑起來:「你與玉兒結怨太深,你我是兄弟,你是大夏名將,我不能殺你。」

「你也殺不了我。」

周高朗平靜出聲。范軒頓了片刻,笑起來道:「你說得對,這天下本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我若殺你,那就是自毀長城。我不能殺你,可我也不能廢了玉兒,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你看看他成什麼樣子!」

周高朗怒喝出聲:「我讓你續弦早生幾個孩子,你偏生不聽我的,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你以為我想走?!這個孩子我眼睜睜看著長大,你以為,我又下得去手了?!你把他廢了,」周高朗盯著范軒,「從宗族裡重新選個孩子,人我為你選好了。我不會殺他,我會讓他衣食無憂一輩子。」

「那你還不如殺了他。」

范軒低頭輕笑:「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活著一日,就一定會有人借著他的名義作亂。你同我說今日不殺他,等我走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又能忍他多久?」

「那你要怎麼辦?」

周高朗冷聲開口:「我已經擁兵圍了內宮,就沒想過走回頭路,就算我放過他,他又能放過我?」

「所以,你去幽州吧。」

范軒嘆息出聲道:「你在幽州,拿著兵權,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玉兒他並不壞,天生耳根子軟,好哄得很,我會讓人在東都穩住他,再給你家一道免死金牌,除非你起事,不然我保證你家無事。」

周高朗沒說話,范軒繼續道:「我在東都都安排好了人,到時候新上任的輔政大臣會給他進貢美女珠寶,哄著他遊玩。等他生了孩子,你們便讓他當太上皇送出去,就當養一隻金絲雀一般,高高興興養著便好了。等他當了太上皇,你便回東都來。」

聽到這話,周高朗笑了:「你到對我放心得很。」

「怎麼不放心呢?」范軒溫和道,「你還欠著我一條命呢。」

周高朗不說話了,他看著范軒蒼白的臉。他慣來是這副書生模樣,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但身邊卻沒人不服氣他,沒人不把他當大哥。

因為他重情重義,對待妻子,他答應一生只有那一個,就當真一輩子只有那一個;對待朋友,他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周高朗靜靜看著范軒,他欠他的不是一條命,是好多條。

戰場之上,范軒為他擋過的刀,陪他吃過的苦,數不勝數。

甚至於他如今病,也是當初攻打東都時,范軒為他擋下的箭所致。

周高朗突然意識到,范軒是當真要去了。若不是真走到這一步,范軒的性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挾恩相報的話來?

「答應我吧。」范軒有些疲憊笑了,「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

這是范玉唯一的活路。

若是不當皇帝,他就會成為別人的棋子,早晚要死。

若是當了皇帝,周高朗一日在東都,他們就一日要斗個你死我活。倒不如放周高朗去幽州,便似自立為王一般,只是留他的家人在東都,以作牽制他的韁繩。

周高朗看著范軒,許久後,他終於道:「好。」

范軒得了這話,拍了拍周高朗的手,溫和道:「我便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說完,范軒同外面人道:「鳳祥,將玉兒叫進來吧。」

張鳳祥應了聲,便走了出去,范軒轉頭看看周高朗,他慢慢道:「你說,走到今日,你後悔嗎?」

「後悔。」周高朗果斷開口,苦笑道,「還不如在幽州,至少劍對的都是敵人。」

「我卻是不後悔的。」范軒語調緩慢,「每當我後悔的時候,我就會站在望都塔上,看一看東都。我看到百姓活得好,便覺得,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我就是覺得我活得太短了。」范軒嘆了口氣,「若我活得再長一點……」

他或許有時間再教導范玉,又或許能再生一個孩子。

周高朗沉默不語,兩人靜默時,外面傳來了著急的腳步聲,隨後就聽范玉著急衝到了大殿外,大聲道:「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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