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如何?不如何。

這樣的要求,傅寶元被這個要求當場嚇清醒了。

拿三千城防軍去修河道, 還讓沈明帶領, 這就是赤|裸裸在要兵權。雖然滎陽這個地方兵少, 一個城池也就只有個四千人馬, 但畢竟滎陽和望都那種常年征戰的邊境城池不太一樣,四千已經是永州兵力最多的地方。

這樣一來問題的確解決了,可是從王思遠手裡要人,王思遠怎麼可能真的放人?

傅寶元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顧大人,您怎麼突然又想起這事兒來了?不是說好了不限期嗎?」

「我可沒和你說好,」顧九思嘲諷笑了笑,「陛下命我明年夏季前修好黃河, 而此次欽天監也說明白了八月有汛, 若是因為我們沒有固堤導致黃河水患, 到時候你我的烏紗帽怕都不保, 無人論如何, 都得想辦法在八月前固堤。」

「顧大人的想法是極好的。」

傅寶元輕咳了一聲, 隨後道:「但是未免有些太過激進了。直接拿士兵來修河, 怕是軍隊的人不答應。」

「我會請奏陛下。」

「那就等陛下的聖旨吧。」傅寶元立刻道, 「陛下聖旨來之前,怎麼可以亂動軍防上的事呢?顧大人,您也就是來修黃河的, 總不至於修個黃河,就比知州管事兒還多吧?」

「我是修黃河,」顧九思抬眼看向傅寶元, 冷著聲道,「可也是拿著天子劍過來修黃河。」

「顧大人不要嚇唬下官,」傅寶元坐在一邊,端起茶道,「有天子劍,也不能草菅人命是不是?凡事要講個道理。」

「好,」顧九思點點頭,「那我就講個道理。給臉不要臉是吧?」

顧九思坐下來,直接道:「這一次修堤壩,一共耗銀七十萬,其中人力費用共計四十萬,材料費近三十萬,河工此番一共招募十萬人,一人給銀二兩五十文,包食宿,每日三餐規格至少兩個饅頭加一葷一素一湯。這是工部給你們的錢,你們和我說不夠用,那你到告訴我,滎陽平淮平均一個勞役一個月只拿一兩銀子,你們給人二兩五十文,怎麼還不夠?!」

這話說出來,傅寶元臉色有些變了,立刻道:「顧大人是聽哪個不長眼的瞎說,影響一兩銀子,哪裡能招到勞役?」

「這話得問你們啊。」

顧九思嘲諷笑開,他拿出了河堤上監工給他的契約:「這個是你們開給別人的契約,這上面的錢,總不至於是我無賴你吧?」

傅寶元看著上面的數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顧九思看著他,繼續道:「還不死心?那我繼續問,按照規定,你們包食宿,管飯菜,可是無論是平淮還是滎陽,最好不過就是睡橋洞,給兩個饅頭,滎陽甚至連饅頭都沒有,就讓河工喝點粥,要不要我去查一下,到底錢去哪兒了?你們說錢不夠錢不夠,可錢總得有個花出吧?天子劍是不能濫殺無辜,」顧九思靠近傅寶元,冷著聲道,「可是有罪之人,這把劍可是上打昏君下斬奸臣的。」

「顧大人……」傅寶元端著茶,抬頭看向顧九思,有些無奈道,「您非得做到這一步嗎?」

「不是我想做到這一步。」

顧九思平淡開口:「我也是被逼無奈。傅大人,」顧九思坐下來,軟化了態度,「我負責這件事,我不能讓黃河在我手下出岔子,您明白嗎?」

欽天監明明白白都說了會有水患,拿了一千萬兩銀子,如果開始就沒保住百姓解決水患,顧九思的官路,也就算走到頭了。

傅寶元沉默著,許久後,他終於道:「顧大人為何就要將每件事做好呢?提前和陛下說一聲時間太緊,把百姓先疏散開去,到時候再補貼安撫,繼續修黃河,這樣不好嗎?」

「先撈一筆修黃河的錢,再撈一筆安家費?」

顧九思忍不住嘲諷出聲來:「你當陛下是傻子?」

「若您這麼作想,」傅寶元面上收了笑容,淡道,「那您不如換一個人來管這事兒吧,這事兒,您管不了。」

「我乃正三品戶部尚書,拿著天子劍到區區滎陽,連這點事兒都管不了?!」

顧九思怒喝出聲來:「傅寶元,我知道地方官的事兒錯綜複雜,可你別欺人太甚!」

傅寶元拿著杯子,他沒說話,好久後,他笑了笑道:「行吧,顧大人要修,那就修。八月中旬修完,那就八月中旬修完。也不用去請調城防營的軍隊,按照顧大人的演算法,七十萬兩應當是足夠固堤了。」

說著,他站起身來,恭敬道:「一切聽顧大人吩咐。」

傅寶元不再阻攔,第二天,顧九思就親自到了堤壩上去,看著監工招人,二兩銀子一人,每頓飯兩個饅頭一葷一素,包吃包住。

顧九思怕他們中間吞銀子,只能每天去堤壩上蹲守著,他和河工一起吃飯,一起做事兒,每天數著人。

他不止要盯滎陽,許多地方都要盯,於是派了幾個親信,盯著看著。

他不敢再把沈明派出去,他這樣強行做事,下面怕是不滿,怕是要有刺殺不斷。

這麼盯著硬推工程進度,修河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然而他這麼做,當地官吏叫苦不迭,紛紛到了王思遠那裡去訴苦。

王厚純直接同王思遠道:「叔父,這個顧九思真是太不懂事了,以往來修黃河的,誰會像他這樣蠻幹?簡直是不識趣!不懂事兒!」

王思遠喝著茶,淡道:「年輕人嘛,不懂事,很正常。多吃點虧就明白了。」

「叔父,」王厚純轉過頭去,壓低了聲道,「您看,是不是……」

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王厚純低笑:「人家可是正三品戶部尚書。」

「嚇唬嚇唬他,」王厚純冷笑起來,「一個毛孩子,我看有多大的能耐。」

「別直接動粗。」

王思遠慢慢道:「多給他找點事做,自然就垮了。」

王厚純想了想,便明白了王思遠的意思,他笑起來,恭敬道:「明白了。」

於是顧九思就發現事情多起來。

河堤上,只要他離開一會兒,就會有人出事。要麼是有官兵用鞭子抽了河工,要麼是飯菜出了問題。

按著規定,遇到這種事,也就只能是對那些人按律責罰。可那些人對責罰似乎完全不怕,顧九思才罰了一個人,只要他不在,便會有第二次發生。

他沒有辦法,只能跟著耗在河堤上,早上天沒亮就要起來,等到深夜了才回來。

他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柳玉茹一面督促著倉庫的建立,一面關心著顧九思這邊的事兒。但她幾乎見不到顧九思,好幾次她去的時候,都看見顧九思在河堤上。他就穿一件粗布長衫,帶著一個斗笠,甚至還光著腳,手裡拿著一根竹仗,在河堤上和監工一起說話。

偶爾的時候,他甚至還會去搭把手,上百斤沙袋扛在身上,鼓舞著所有人一起干。

每次他下去幹活兒,大家都會很激動,鼓足了幹勁做事兒,於是最初河堤上的人都叫顧九思「顧大人」「顧尚書」,後來有一些年輕人就大著膽子,叫上「顧九哥」。

所有人見著他,都永遠精力旺盛,如朝陽升在當空,永遠絢爛。

然而柳玉茹卻是清楚知道,他每天晚上回家,有時候只是等一等她洗臉的功夫,就趴在床上睡了。每天晚上他洗澡,都是迷糊著的。等上了床來,往床上一倒,就昏昏睡過去。

她會在夜裡端望他的眉眼,她覺得也很是奇怪。

顧九思的眉目長得越發硬挺,失了幾分精緻,多了幾分刀刻一般的硬朗,她卻覺得,無論怎麼看,他都十分英俊。

她趴在他胸口,聽他的心跳聲,她就覺得世界特別安穩。

她覺得她像一隻安雀,他如撐天大樹,他為她撐起一片天地,讓她安然入睡。

這是少年顧九思不能給予的安全感,她在心跳聲中,感覺這個男人真正作為男人的沉穩。

她這麼靜靜趴著,顧九思迷迷糊糊醒過來。他抬手放在她的背上,低喃道:「玉茹,對不起。」

「嗯?」

柳玉茹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然後她就聽他道:「沒時間陪你,讓你擔心了。」

「沒事。」柳玉茹笑起來,但她想了想,還是道,「不過,你也不能這麼一直熬著,總得適當放一放。」

「不能放啊。」

顧九思嘆息出聲:「那天有個老伯和我說,多虧我在,才讓他們有幾天好日子。我一走,他們背對著我不知道又做些什麼。」

「可總也不是事兒,」柳玉茹低聲道,「修整黃河還有一年時間,這麼熬,你怕是兩個月都撐不住。」

然而話說完,顧九思沒有回應,柳玉茹抬頭看看,竟是睡過去了。

柳玉茹有些無奈,她嘆了口氣,等到第二天,顧九思照樣上了工地。當天下了雨,顧九思和所有人一起擠在棚子里躲雨,一個少年走過來,同顧九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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