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柳玉茹被他的話逗樂,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笑, 她轉過頭去, 故作冷淡道:「你別給我貧嘴, 自己想想錯在哪裡。」

「我不該看著你哭還在外面瞧著不進去。」

顧九思忐忑看了柳玉茹一眼, 柳玉茹淡淡回頭看他:「這是小事,還有呢?」

「我嚇著你了。」顧九思繼續悔過。

「我問你,」柳玉茹回過頭來看他,「這次事情,是不是你一手安排?」

「是。」顧九思倒也坦然承認,沒有半分遮掩。

「你猜著洛子商會在這時候動手?」柳玉茹皺起眉頭,顧九思點頭道, 「他這次損失慘重, 不會輕易罷休, 如果我死了, 黃河修繕一事就會繼續落回他手中。而且最近城裡頻頻異動, 虎子報給我聽, 我便猜到了是他要動手, 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你還把這當機會?」

柳玉茹氣得笑了:「別人要殺你, 你拿著自個兒命去賭?」

「玉茹……」顧九思鼓著勇氣道,「我,我也是有分寸的。」

說著, 他解釋道:「我在昨夜去找了周大人,臨時將陳茂春調過來負責了巡防,就是想著, 他見太子的人負責此事,就不會隨便異動。若他真的動了,那陳茂春也就完了,我現下已經讓太子府的線人去給太子通報此事是洛子商做的,洛子商明知負責人是陳茂春還動手殺我,他和太子的關係也就破了。」

「所以他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他估計陳茂春不刺殺我,但他不動手,我也會安排人動手的。只要有個借口,我便可以讓人直接追蹤他的殺手的位置,今夜做乾淨,我們出行黃河才安穩。」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九思的謀劃,他鮮少同她這麼詳細說這些,她也不打斷,讓他繼續道:「第二個選擇,就是他刺殺我。可原本這不該出事,因為他千里迢迢來東都,就是為了獲得太子信任,在未來就像把控王家一樣把控太子。如今他為了刺殺我得罪太子,明顯就是不智,可他依舊這麼做了。但我也把這點可能性防範下來了,如今全城都是我的人,他們就算亂,也不會出事的。」

柳玉茹靜靜聽著,顧九思有些著急道:「我知道今夜嚇著你,可是我……」

「我被洛子商帶走了。」

柳玉茹平靜出聲,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轉眼看他,顧九思整個人是懵的。

柳玉茹走失這件事,沈明的人還沒來得及通知顧九思,緊接著顧九思這邊就遇上了刺殺,而後柳玉茹便出現了,之後江河才過來,而江河沒來得及告訴顧九思這件事,顧九思自然也就不知道。

顧九思獃獃看著柳玉茹,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立刻道:「沈明出事了?」

他吩咐了沈明照看柳玉茹,依照沈明的性子,除非他死了,不然也不可能讓柳玉茹被洛子商劫走。

柳玉茹有些疲憊,她不想讓顧九思責怪沈明,她清楚知道沈明選擇的意義,那只是人的本能,她並不怪罪。她只能轉了話題道:「九思,你太冒進,你以為事事都在你手中,可事事不會都如你所料的。」

顧九思沒有說話,他跪在地上,沉默許久後,他慢慢開口:「這次是我思慮不周……」

「不是你思慮不周!」柳玉茹見他還不明白,實在剋制不住情緒,猛地提了聲音,「是你根本就不該賭!」

顧九思垂下眼眸,柳玉茹胸口劇烈喘息著,她走上前去,半蹲在顧九思身前,看著顧九思道:「九思,你什麼都能賭,唯獨命不可以,你明白嗎?錢沒有了,我們可以再掙,官沒有了,我們可以復官,唯獨命沒有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明白。」顧九思抬眼看向柳玉茹,他剋制又冷靜,「過去我們兩便是這樣走過來的,如果命不能賭,你為什麼要回揚州?你為什麼要繼續當我妻子?你為什麼要去揚州收糧?你為什麼要和我在望都被困時繼續堅守?你為什麼要喝下那杯毒酒?玉茹,你我一直在賭命。」

「那是過去。」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認真出聲:「九思,過去我們是不得不賭,如今我們有得選,有得選,為什麼要賭?你今日賭這一場是為了什麼?為了裡間洛子商和太子?為了拉下一個陳茂春?你明明可以選擇多加防範,可你在為了你的政治目標,選擇了更冒進的道路。」

「今日若不讓洛子商動手,到黃河路上他再動手,會更麻煩。」

顧九思聲音平靜,柳玉茹深吸一口氣:「這是你事後的想法,若你不是報了極大的勝算,你怎麼敢讓我和叶韻上街?」

這一次顧九思終於不出聲了。

其實柳玉茹說得沒有錯,他的確失算了。只是雖然失算,但他知道江河在他身後,江河為他補了最後的漏缺。

但不管如何說,他依舊差一點失去柳玉茹,柳玉茹始終是被洛子商帶走了。

他心裡害怕又愧疚,低著頭沒有說話,柳玉茹拉住他的手,嘆息道:「九思,你賭性太大,也太自負了。」

當年在揚州他敢同楊龍思賭四億跳馬,這樣的性子,永遠埋在他骨子裡。柳玉茹看他跪著,想了想,起了身道:「起來吧,上床上去睡。」

「我不去。」

顧九思果斷開口,柳玉茹不由得笑了:「和我賭性子?」

「沒。」

顧九思低著頭;「我犯了錯,該長這個記性。」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柳玉茹:「我讓你置身險地,這是我的錯。我思慮不周,太過冒進,這也是我的錯。可今日之事,我決定做,我不覺得有錯。」

柳玉茹靜靜看著他,聽他道:「玉茹,我們從沒走到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時候。」

柳玉茹看著顧九思,顧九思繼續道:「一方面,太子對周大人態度不明,我們與周大人同氣連枝,未來如何不可確定。二來洛子商留在東都,怕是另有所圖。如今我們與洛子商已經勢如水火,未來他不會放過我們。我如今若不往上爬,日後洛子商若掌權,顧家當如何?」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說話,她感覺到一種疲憊升騰起來。

「九思,」她嘆了口氣,「要一直這麼斗下去嗎?」

「玉茹,」他靜靜看著她,「我不僅僅有你,有家庭,我還有兄弟。」

「我與周大哥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站在太子這邊,只要周大哥不負我一日,我便得和周家站在一條線上,而太子不一定容得下周大人。」

「我與世安也是兄弟,他與洛子商有滅門之仇,我答應過他,會替他報此血海深仇。若太子賢德,洛子商良善,那或許我還會有所顧慮,可以太子如今的脾氣,日後大夏必有紛爭,而洛子商之手段,大夏在他手中,必如今日之揚州。所以於公,我只能斗下去;於私,我也必須斗下去。」

柳玉茹聽著,她坐在床邊,看著他明亮的眼,他沒有半分退讓,靜靜注視著她。

這樣的顧九思讓她無法移開目光,她看著面前的人,感覺自己的心跳,自己內心深處,那個小小的人所有的愛和仰慕。

一個人愛一個人,必是因為那個人值得所愛,而不是那個人愛你。

柳玉茹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心冷的商人,她的心很小,她更多的,就是希望自己和家人活得好好的,她的世界沒有天下,也沒有蒼生。她只求自己不做個壞人,但也不想承擔更多。

可是顧九思不一樣。

顧九思的眼裡,是君子之義,是友人之情,是烽火連綿,是大夏千里江山,是這厚土之上——千萬黎民。

他自己不自覺,然而柳玉茹卻從這個人眼裡,能清晰看見他內心深處,那些天真又炙熱的期盼。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個人點燃了,讓她內心裡那一點熱血跟著他在躁動。這讓她無奈又暗藏喜歡,她嘆了口氣,只能道:「你既然覺得自己沒錯,又跪在這裡做什麼?」

「不,我錯了。」

顧九思果斷開口,柳玉茹注視著他:「什麼錯了?」

「讓你遇險,讓你受累,讓你不安,便是我錯了。」

柳玉茹聽到這些話,她愣了愣。

這個人心裡縱有丘壑,卻也有她。

她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張口想說什麼,又哽咽無語,她抬起手,指著顧九思,幾番想要開口,卻也無言出聲。顧九思知道她的情緒,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他靜靜看著她,神色溫柔:「下次不會了。」

「我本想讓你不知道外面風雨,該看花燈看花燈,該做什麼做什麼。可如今我知道了,我沒這麼厲害,沒這麼神機妙算,我日後,半點危險,也不會讓你遇到了。」

「我不怕的。」

柳玉茹終於找回了言語,她感受著手下人的溫度,看著顧九思笑起來:「其實除了你出事,其他事兒,我都不怕。」

「你是對的,」她垂下眼眸,「你說的,我都明白。葉大哥的仇,該報,太子無德,該做謀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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