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王梅沒說話,過了許久後, 她嘆了口氣道:「東家既然要罰我, 早說便是, 我也不是不認的人, 這麼拐著彎子來,倒是讓人費解。」

「事情是我和宋香一起做的,」王梅抬眼看著柳玉茹,眼裡了幾分愧疚,「我們跟隨著顧家,千里迢迢來了幽州,卻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香姐家裡有困難, 我家也是老老小小都指望著我, 東家, 這事兒不會有下次了, 您就看在我也在顧家呆了幾十年的份上, 給個面子吧。」

「這事兒的來龍去脈, 我已經都清楚了, 」柳玉茹平靜道,「我原本以為,你不過就是賣點假貨, 後來卻才發現,你不僅是將店裡的方子外流,你還盜竊財物, 打著我們店的名聲在外招搖撞騙。」

「東家,」王梅一聽這話,趕忙跪了下去,「這都是香姐報復我胡說的啊!有證據嗎?」她急促道,「沒證據的事兒,怎麼能當真呢?」

「你又知道是香姐告你的狀了?」柳玉茹嘲諷開口,她招了招手,顧九思趕忙將剛才審出來的口供遞過去,對於顧九思這麼識相,柳玉茹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抿唇想笑,卻又壓住了,她將那份口供扔過去,淡道:「自個兒看吧。」

王梅不用看。

那個被抓的人就是她相好,他知道多少事,王梅清清楚楚。王梅不說話,柳玉茹嘆了口氣:「梅姨,你在顧家也這麼多年了,我就不明白,你怎麼會這樣呢?」

「我怎麼會這樣?」王梅笑出聲來,她猛地提了聲音,怒喝道,「我怎麼會這樣,你不得問問你自己嗎?!」

柳玉茹愣了愣,在場人卻都愣了,王梅看著柳玉茹,急促道:「你也知道我在顧家這麼多年,我十幾歲就跟著大夫人,大夫人讓我來幽州,我二話不說來了,你們讓我們走,說要遣散所有下人,我們走了。你們求我們回來,我和香姐也回來了,結果呢?!」

王梅抬了手指,指著芸芸道:「你就找這麼個兒玩意兒來管我們?!」

「你什麼意思?」芸芸被這麼一指,也是怒了。

王梅看向芸芸,嘲諷道:「平時大家誰都不敢說,那今天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反正我看出來了,您要殺雞儆猴,要把我送官對吧?那送就送啊,大不了我把這雙手砍了從此不做這行了,可是柳玉茹我告訴你,就算你今天把我弄死了,你以為花容就能好好開下去了?這小姑娘什麼脾氣?欺軟怕硬欺上瞞下,什麼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揮。上次您接了兩套訂單,其實第一套訂單我們就做不完了,她還告訴你我們能接第二套,於是你們又借了三百盒的單子,最後那單子延了期,她就將事兒全怪在我們頭上來,找了個人出來罰給你看,說是我們偷懶。其實我們每天就睡兩個時辰已經快一個月了!」

「你胡說八道!」芸芸憤怒拍桌,她漲紅了臉,喘著粗氣,努力剋制著情緒道:「小姐,沒這回事兒,我不會做這種事兒的!」

柳玉茹被王梅這一攪和,整個人都懵了,她沒有說話,只聽著王梅告著芸芸的狀,芸芸站在她邊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柳玉茹聽著王梅訴苦,許久後,她抬眼看向了宋香,終於道:「香姐,梅姨說的是真的嗎?」

「香姐!」芸芸聽得這話,趕緊半跪到宋香面前,握住宋香的手道,「你替我說句話,你替我說句實話!我沒有,我都是為著大家好啊。」

宋香被芸芸拉著,許久後,她嘆了口氣道:「大家各有各的難處吧。」

宋香有些為難道:「芸芸不懂工序,凡事兒都想像著來做,會遇見什麼困難也不知道。她一心向著您,平日里自個兒一天都不怎麼睡覺,一直在忙著店鋪里的事兒。所以方法不對,但靠著時間也能彌補。可是她年輕,我們不年輕了,這樣一直連著做不休息,自然都會有情緒。」

芸芸聽著這話,整個人都懵了,宋香抬頭看了一眼王梅,又低頭道:「梅姨說的,沒有這麼誇張,但也確有其事。只是芸芸也不是壞心……」

「我明白了。」柳玉茹嘆息出聲,她有些累了。

她本以為解決了宋香和王梅的事兒,花容的事兒就解決了。可如今卻才發現,這就是一團線團,你一扯就能看見無數事暴露出來。

而這些事兒所暴露的,其實都是她的無能和無知。

她突然有些慶幸,慶幸所有的事兒發生得早。

她這一路走得太順,如果這些埋藏在白雪之下的傷口在她往前再走一些的時候才被發現,那就是致命傷了。

柳玉茹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先把梅姨帶下去吧。」

聽到這話,王梅愣了愣,旁邊一直跪著不說話的男人突然掙脫了繩子,往後一把推開了沈明,就往外衝去,大吼道:「快跑啊!」

王梅猛地反應過來,她不能被送官府,若是送了官府,她盜竊主人財物、又將秘方外傳,樁樁件件,是足夠斬了她的手的。

王梅跟著男人就往後衝去,芸芸一個健步撲上去抓住王梅,王梅奮力掙扎,一腳踹開了芸芸,場面瞬間混亂起來,那男人推開了大門衝出去,顧九思趕忙起身跟著追去,而王姨在屋子裡和整個屋子裡的女人追打起來,她力氣大,又無賴,整個房間弄得雞飛狗跳。

而這時候,外面傳來了噠噠的馬蹄之聲,顧九思和沈明在外面把人制住抓回來,這時候印紅、芸芸、宋香等一行人壓在王姨身上,沈明走進來,「嘖」了一聲後往前走去,撥開了壓著王姨的人,在王姨反抗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迅速用繩子捆了起來,隨後抬眼看向旁邊印紅道:「瞧見沒,這樣綁人才利索。」

印紅似乎有些氣憤,鼓著腮幫子不說話。柳玉茹被鬧得頭疼,扶額道:「行了行了,送回花容吧。」

說著,柳玉茹站起身來,同印紅吩咐了幾句,便走了出去。

顧九思和沈明囑咐了一聲,趕忙跟著柳玉茹走出去。

兩個人走在長廊里,今天天氣不錯,明月高照,卻還是有些冷。顧九思看著她低頭不語,伸出手去,用小指頭勾了她的指頭,柳玉茹抬眼看他,眼裡帶著不解,顧九思笑著道:「有什麼不高興的,同我說呀。」

柳玉茹苦笑了一下,她嘆了口氣,慢慢道:「其實也不是難過。」

她轉過頭,看著長廊前方:「我就是覺得吧,吵嚷著抓兇手,可是抓了抓去,最後才發現,兇手是自個兒。」

顧九思愣了愣,柳玉茹轉頭看他:「我做得不好,是不是?」

顧九思沒說話,柳玉茹手裡抱著暖爐,眼裡帶了些茫然:「其實我理解梅姨,我剛才想了,如果我是她的位置,在顧家幹了十幾年,上來卻讓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壓著,誰都服不了氣。可是我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呢?」

柳玉茹苦笑:「我現在能想明白,當時怎麼沒想到呢?我怎麼沒想到多問問他們過得好不好,沒想到大伙兒會不服氣,從我把他們當成『夥計』而不是人那一刻開始,這件事就註定了,可是我……」

「那又怎麼樣呢?」顧九思抬手攬住她的肩,高興道,「玉茹,別想這麼多,做人不能太自負。」

「自負?」

「凡事都覺得自個兒能做好,這不是自負是什麼?事事完美,那是聖人,可大家都是凡人,凡人就會犯錯,犯錯又怎樣?有什麼不可原諒?錯就錯了,吸取教訓往下走就行了。」

說著,顧九思停下步子,他抬起手,用手去擠柳玉茹的臉。他把柳玉茹的臉全都擠在一起,看上去肉嘟嘟的,柳玉茹睜著眼,眼神里全是茫然,顧九思瞧著,就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這個世界走這一遭,都沒經驗,走得跌跌撞撞沒什麼,誰都別笑話誰,而且,我還在呢。」

柳玉茹聽到這話,她慢慢笑了。她抬起手,將顧九思的手推開,抿唇道:「說話就說話,揉我臉做什麼?」

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一個急促的男聲:「顧大人可在這裡?!」

柳玉茹和顧九思都愣了愣,他們同時回過頭去,就看見葉世安跟著一個僕人,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葉世安身上沾染著血,臉色蒼白,顧九思頓了片刻,隨後忙道:「葉兄怎麼在這裡?你當再休息幾日……」

「來不及了。」葉世安一隻手按著傷口,急促道,「我在路上遇到了梁王的軍隊,我估計他們是往望都趕過來,就星夜兼程趕來,想來通知你。」

「梁王的軍隊不在前線,來望都做什麼?」

柳玉茹急促出聲,然而話問出口,在場所有人卻都明白了。

望都是幽州的州府,如今范軒帶著大軍在前線和梁王的人僵持,他之前就說,梁王的軍隊在靈江關怎麼會敗得這麼快,他本想著有詐,卻不想詐就在這裡!

梁王把重兵繞後,直接取了幽州,到時候范軒就算范軒入了東都,梁王也可以從此佔據幽州,與范軒繼續僵持。

「可梁王就算取了幽州,和范大人對峙,這又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不如乾脆直接守好東都與范大人僵持?」

柳玉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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