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顧九思一暈,整個府邸人仰馬翻。

江柔和顧朗華趕緊趕了過來, 看著顧九思幾天內瘦了一圈, 心疼得不行。

江柔尋了柳玉茹, 斟酌著道:「玉茹啊, 萬事不可操之過急,我這孩子打小也沒吃過什麼苦,你一下讓他這樣勞累,會出事兒的啊。」

柳玉茹嘆了口氣,她知道顧九思沒吃過苦,卻也沒想到柔弱成這樣的。看上去精神頭這麼好一人,說暈就暈, 也實屬罕見。她低頭道:「婆婆說得是, 玉茹知錯了。」

見柳玉茹讓步, 江柔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她觀察著柳玉茹的神色, 卻也是知道柳玉茹絕不會這樣罷休的。她瞧著躺在床上的顧九思, 心疼得不行, 慢慢道:「玉茹啊, 其實人這輩子有許多路要走, 也不一定就是要讀書。九思不適合,你也別逼他了……」

「那他適合什麼呢?」聽見這話,柳玉茹抬眼, 靜靜看著江柔。

江柔被問得噎了噎。

柳玉茹再次重複:「婆婆覺得,郎君適合什麼呢?」

江柔沉默了,柳玉茹試探著道:「郎君武藝高強, 不若送到軍中……」

「不行不行,」聽得這話,江柔立刻道,「我們家就九思一個孩子,這戰場兇險,若有個三長兩短……」

「婆婆,」柳玉茹嘆了口氣,「您在我心中,一直是個聰明至極的女人,怎麼在郎君這事兒上,就看不開呢?」

「習武的路子走不了,只能從文,無論是經商還是做官,哪裡有不讀書的?既然讀了書,當然要往最好的路子走,如今揚州城裡,哪家哪戶富商家中沒有幾個出仕的家族子弟?郎君沒有親兄弟,日後他若不去考個功名,就只能靠他的表親堂兄弟去考,這些親戚都在東都,你們遠在揚州,到二位年邁,郎君撐起顧家時,他們還會賣九思這個面子嗎?」

這話讓江柔沉默了,柳玉茹慢慢道:「就算賣這個面子,郎君只是一位商人,地位終究差了些,公公婆婆已是揚州首富,可舅舅要從東都來將郎君帶走,你們也毫無辦法,不是么?與其攀附他人,不如自立根生,您得為郎君未來著想。你得想著,他今日之所以要這般吃苦,就是因為年少時過得太過無憂無慮,人這一輩子要經歷的都是均等的,該吃的苦不吃,未來就會加倍還回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江柔聽著這話,許久後,她嘆了口氣,點頭道:「你說得是。」

「而且,」柳玉茹喝了口茶,出聲道,「郎君其實很聰明,這些時日來,我觀郎君之才,不落於他人。所以我希望公公婆婆日後,不要再說郎君做不到什麼,有什麼不行。於我心中,他就算拿了狀元郎,我也覺得沒什麼奇怪。」

江柔靜靜瞧著柳玉茹,柳玉茹低頭道:「兒媳一時心急,出言冒犯了。」

「無妨,」江柔吐出一口濁氣,「你說得是,是我和朗華迷障了。你好好照顧他。」

說著,江柔起身,拍了拍柳玉茹的肩膀,柔和道:「你是個好孩子,九思娶了你,我很放心。」

柳玉茹心裡微微一動。

她垂下眼眸,心裡有那麼幾分歡喜。

畢竟只是十五歲的人,被長輩誇讚著,還是難免有些飄然。

只是她面上不顯,恭恭敬敬送了江柔出去,到了門口,江柔突然道:「等九思身體好些了,陪你回門後,你也抽點時間,我帶你去幾個鋪子看看。」

柳玉茹愣了愣。

顧家的產業太大,顧老爺一個人管不過來,所以有一部分產業是由江柔一手管著。這事兒放在其他人家就是駭人聽聞,居然有讓妻子管著產業,還同外人談生意的。可對於顧家來說,這再正常不過。

柳玉茹知道,讓她去幾個鋪子看看,便就是打算讓她接手生意的第一步。

江柔……竟要她也像她一樣經商嗎?!

柳玉茹心突突跳。

她面色沉穩應是,然後恭敬送走了江柔。

她壓著心裡的激動,折回內間來,便見顧九思醒著,他睜著眼,看著床頂,似乎是在發獃。

柳玉茹走到顧九思身邊,坐到床邊,搖著扇子道:「郎君可覺得好些了?」

顧九思應了一聲,隨後嘆了口氣道:「我已無礙了,是不是要讀書了?」

「今日先休息吧。」

柳玉茹笑著道:「我陪你說說話好了。」

「哦,」顧九思面色漠然,「我不想說話。」

「那你陪我說說話吧。」

柳玉茹撐著頭,靠在顧九思身邊,顧九思被她的話逗笑了,笑著看她道:「你臉皮怎麼這麼厚了。」

「你娘讓我陪她去鋪子看看。」

柳玉茹壓著心裡激動,面上的笑容卻是遮都遮不住。顧九思感覺到她的開心,轉頭道:「看看就看看,你高興什麼?」

「我猜她是想讓我陪著她做生意。」柳玉茹以為顧九思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顧九思「嗨」了一聲,滿不在意道:「不就是做生意么?你這麼高興嗎?」

說著,他突然想起以前柳玉茹在柳家的身份,他便明白過來,他想了想,隨後道:「我娘讓你陪她去看看,估計就是想瞧瞧你是不是這塊料。你不是想讓我讀書當官嗎?以後我們家業總不能荒廢,她估計就是想著,以後我當官,顧家的產業就全權交給你了。」

聽到這話,柳玉茹睜大了眼:「你說……你說……」

「顧家未來都是你的。」看著柳玉茹被震驚的樣子,顧九思突然高興起來,他給她讓了位置,側著身,頭靠在手上,笑著道:「怎麼,高興傻了?」

柳玉茹沒說話,她深呼吸了幾下,有些忐忑道:「那你說,我成么?」

顧九思愣了愣,他頭一次瞧見柳玉茹這忐忑樣子,他驟然笑出聲來。

柳玉茹被他笑得沒頭沒腦,她有些不滿,伸手推他:「你笑什麼?」

「柳玉茹,」他高興道,「你也有今天啊?」

原來面對未知事物忐忑不安的,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柳玉茹忍不住伸手去掐顧九思,顧九思趕忙往床里退進去躲著她,叫喊著道:「哎呀,疼疼疼,饒了我吧姑奶奶,你最厲害最凶了……」

柳玉茹被他逗笑,一面笑一面掐他,顧九思躲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抓住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別掐了,我輸了。」

「放手!」

柳玉茹故作兇狠看著他。

「那你可不能掐我了。」

說著,顧九思放了她的手,柳玉茹「哼」了一聲起床去,同他道:「你休息一下,這兩天找個時間陪我回門。」

如今揚州里的風俗是滿月回門,如今也到了回門的時間。

顧九思懶洋洋應了一聲,看著柳玉茹坐在鏡子前,他抬手撐起頭,溫和道:「你也別擔心了。」

卸著頭釵的柳玉茹動作頓了頓,顧九思打著哈欠:「你放心吧,就你這麼厲害,我都能管,幾個小商鋪,你管得下來。」

聽這話,柳玉茹才反應過來,顧九思是在說她接手生意的事。

她動作頓了頓,許久後,她垂下眼眸,應了一聲:「嗯。」

顧九思這麼些天來,終於睡了一覺好覺。等第二天起來,柳玉茹看著他精神頭不錯,便讓人去柳家給了帖子,領著顧九思回門。

回家路上,柳玉茹一直在給顧九思吩咐:「到了我家,你少說話,就表現得對我好就行了。」

顧九思點著頭,認真道:「放心吧,我保證給你掙臉。」

「還有一件事……」柳玉茹皺著眉,顧九思抬眼看她,柳玉茹思索著道,「我想將張月兒那妾室最小的孩子過繼到我母親名下,你……」

說著,柳玉茹頓了頓,隨後道:「算了。」

她想,這麼複雜的事兒,顧九思也是做不了的。

而顧九思瞧了她一眼,卻已經明白她要做什麼,撇了撇嘴,扭過頭去,沒有多話。

顧九思領著柳玉茹回門,剛到柳家大門,柳玉茹便看見柳宣領著蘇婉站在門口,張月兒同芸芸一起站在兩人後面。

這麼多年了,蘇婉第一次站回這個位置,柳玉茹一瞧見,便知道母親這些時日過得不過。她眼眶微紅,微微低頭,隨後就感覺顧九思握住她的手,眾目睽睽之下,一臉關愛道:「夫人怎麼哭了?可是哪裡不適?」

柳玉茹:「……」

不,我不需要你這麼虛偽做作的關愛。

但她不能拂了顧九思的面子,便勉強笑了笑,柔聲道:「見到父母,喜極而泣罷了。」

說著,她便領著顧九思上前去,恭恭敬敬給蘇婉和柳宣行了禮。

顧九思行禮周正,讓柳宣舒了一口氣,他慣來聽說顧九思行事張狂,本來就擔心這麼眾目睽睽下顧九思打他臉,誰曾想顧九思居然這麼給他面子,當即讓他高興許多,連忙招呼著顧九思進去。

於是顧九思陪著柳宣,柳玉茹扶著蘇婉,一家人歡歡喜喜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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