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定風波

董氏走後,楚漣漪過了半天才整理好自己複雜的思緒。

董氏生孩子還要自己去求唐樓,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了,不想生幹嘛還要播種?

從情感上,楚漣漪真是恨不得董氏就此消失的,可是從目前的困境來說,楚漣漪覺得董氏生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且如果能將孩子養在自己的名下,那她便沒有「無後」的壓力了。在這樣一個「無後」逼死人的時代里,楚漣漪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董氏生孩子比不生好。

只要不面對唐樓,楚漣漪總能最現實的處理問題。

流風和回雪有些不敢走近楚漣漪,彷彿預計著她要大爆發一場似的,可哪知楚漣漪卻極冷靜地道:「去打聽一下,王爺在不在府上。」

「王妃真要為了董姨娘去求王爺?」回雪有些憂慮道,「奴婢知道京里世族裡主婦過門三年後無子,妾氏才可以生養,董姨娘這是自作孽,王妃何必幫她?」

楚漣漪又何嘗不知道,可是對她來說早三年和晚三年並沒什麼區別,要緊的是唐樓必須得有後,如果有個萬一,她這個王妃才能升為太妃。楚漣漪有些不厚道地想著,難道她這是在變相的詛咒唐樓?

「始終是一條命。」楚漣漪淡淡道,如果真要讓她不理董氏,看著那孩子被打掉,她畢竟還是於心不忍的,而且看董氏激動的模樣,估計那孩子如果沒了,還不知她會怎樣,如果真的讓唐樓救命恩人的妹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楚漣漪能當得起這個責任?

楚漣漪去內書房的路上,心裡沒來由的酸澀,好像從沒努力過就放走了這樣一個人,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

「王爺在嗎?」楚漣漪問內書房門口伺候的水彤。

「在,奴婢去通報一聲。」水彤進去,片刻後打起帘子請了楚漣漪進門。

楚漣漪理了理情緒,這才踏進去。

唐樓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疲倦,平日慣來平展的眉頭攢成了川字,看見楚漣漪進來,才柔和了表情。

「漣漪。」唐樓啟唇半晌,後面卻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水彤端了茶上來,才打消了兩人之間尷尬地沉默。

「聽說董姨娘懷了身孕?」楚漣漪硬是扯出一絲笑容來顯示自己的不在乎,「如今我在替娘抄寫經書,也不方便照看董姨娘,我想著是不是能由七弟妹多加看顧?」

唐樓沒說話,一雙點漆似的眼睛只牢牢看著楚漣漪,彷彿要從上面找出蛛絲馬跡,卻顯然失望了。

「那絳雲閣頗小,王爺看要不要給董姨娘換一處住?」楚漣漪表現得十分大度,儼然就是賢妻的標竿。

「董氏的避子湯被人換了方子,這孩子本就不該降世,娘那邊我已經說過了,你不用擔心。」唐樓這樣說了以後,又彷彿怕楚漣漪多心,補了一句道:「我不會對楚尚書沒交代的。」女兒出嫁才不過半年,就傳來小妾有了身孕,這自然是打楚家的臉。

「多謝王爺,只是王爺至今膝下空虛,太妃和宮裡的太后一直都很關心,董姨娘能懷上孩子,這是極好的事情,漣漪並不是不懂事的人。」楚漣漪起身準備告辭。

唐樓在她身後起身幽幽道:「你就真願意讓這個孩子出生?」

楚漣漪轉過身看著唐樓,嘴角無法抑制地扯出一絲冷笑,「這並沒什麼區別,不管是早三年還是晚三年,懷王爺孩子的那個也絕不會死我。」

唐樓的血色全無,沒想到楚漣漪說得這樣的直白和決絕,以往兩個人再怎麼彆扭,可從來沒有捅破過那層紙。

良久後,唐樓才擠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楚漣漪離開內書房很遠後,才肯任眼裡澀澀的淚珠子打轉,他如今說那些有什麼用,不過是假惺惺,真不想對不起楚府,他播種做什麼?楚漣漪實在是邁不過這個坎。

但是董氏懷孕的事便算塵埃落定了,大夫每旬都要來請一次脈,各種補藥流水似地往絳雲閣流。

當董氏懷孕的消息傳到某人的耳朵里時,卻彷彿驚雷一般,「真是早不懷孕,遲不懷孕,偏偏這個時候懷。憑什麼她懷了孩子就可以生下來,我卻不可以?」那聲音有些歇斯底里,卻無人聽見。

一方興,一方衰,那本來該風光進門的齊重綉因為董氏懷孕的事情,被唐樓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勸了太妃,最終為齊重綉介紹了另一門親事。

董氏的懷孕對楚漣漪影響並不大,反正她的位子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不過好在楚漣漪是宅慣的人,牡丹園的牡丹開後,景色怡人,無論是對花作畫,還是對花操琴都是一樁樂事,何況她最愛的調香在百花盛開的春天格外,原料特別多,楚漣漪也算是可以忙裡忘憂了。

牡丹謝後是楚漣漪的生日,她本以為不會有人記著,可提前許多日太夫人和父親那邊,還有幾位姊妹都送了禮物來,楚漣漪眼淚汪汪地收著禮物。養病的王媽媽非要來王府陪楚漣漪過生日,她好容易才勸住了王媽媽,就怕她看見如今自己的處境而傷心。

到了生日當天,安彤送了唐樓的禮物過來,楚漣漪卻沒想到唐樓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打開那小盒子一看,卻是小小一塊香料。

「這是什麼啊?」杏丫認不出那香料,只覺得也不香。

楚漣漪卻是識貨之人,匣子里裝的是正宗的龍涎香,這種香最大的特色是它定香的功能。每款香調出來以後,都希望它能經久不衰,這就需要定香的香料。所有定香的香料里,龍涎香是最持久的,經年不衰。如果能調出一款好香,再用這龍涎香定香,是每一個調香師的夢想。

只是這真品龍涎香極為少見,大夏朝的野史上說,曾有宮裡貴人費三十萬錢欲夠兩錢龍涎香而不得。

楚漣漪卻沒想到唐樓能得到龍涎香。也沒想到他送禮送得如此合人的心意。唐樓送的東西,楚漣漪從沒用過,都是放置高閣,可這龍涎香,她卻抗拒不了誘惑。

「替我多謝王爺。」楚漣漪收了匣子對安彤道。

從那次在內書房見面後,楚漣漪再沒見過唐樓,連早晨請安,唐樓都避開了楚漣漪,兩個人身在一個府中,卻彷彿在兩個世界中一般。

日子翻書似地過著,到了冬月,便是董氏要生的月份了,楚漣漪偶爾在園子里見過捧著肚子散步的董氏,她臉上光彩照人,雖然起了孕斑,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楚漣漪雖然理智上很能接受,但心裡卻受不了隨時隨地都能聽見董氏如何如何的消息,就算禁止了杏丫四處打聽董氏與唐樓的事情,可總有漏網的閑聊會飄入楚漣漪的耳朵。如此楚漣漪不得不琢磨,她該用什麼法子才能離開王府。

私逃?這是絕不可取的。

那便只有一個法子,被人請出去。

楚漣漪還沒策劃好,卻意外地撞上了機會。

楚漣漪走進三秀堂的時候,迎面就挨了太妃身邊新上任的鄭媽媽的一個耳光。

座上地太妃冷冷道:「我不過是讓鄭媽媽代我教訓你一下。」

楚漣漪有些發懵地捂住臉,冷靜道:「不知媳婦做了什麼,惹娘如此生氣。」讓下人親手扇主婦的耳光,這已經是極大的侮辱了。楚漣漪雖然秉承這個時代的尊親敬老的標準,可還是受不了。

太妃怒道:「平日只當你頑固任性,真沒想到你惡毒如此。」

「不知從何說起?」楚漣漪吸了口氣,才冷靜下來。

「董氏昨晚半夜生孩子難產,那催產湯里居然發現了附子,這儼然就是有人想一屍兩命,當日你答應讓董氏生下孩子,我還跟老六說你賢惠,只沒想到你居然打的是一屍兩命的主意。」

「就為了這個,不分青紅皂白,沒有任何證據,娘就斷定是我做的?」楚漣漪含著淚笑道。

太妃見楚漣漪發笑,只更加覺得是她做的,「何須證據,看這件事誰的受益最大不就明白了。」

其實太妃的話倒是不無道理,任誰看了也是楚漣漪這個失寵王妃的受益最大。

楚漣漪一進門她就壓抑壓抑,她從來沒有逆來順受的思想,卻囿於禮教,從不爭辯,到今日忽然意識到這也許是個離開的契機,便下了決心。

楚漣漪這才清了心神道:「娘說的媳婦不能認同。」

屋裡人都一驚,沒想到楚漣漪居然大膽到敢如此對太妃說話。

「請娘屏退丫頭。」楚漣漪挺身直立於屋中,那樣的筆直讓太妃意識到楚漣漪也許會說出什麼隱秘來,便點了點頭。

丫頭退下後,楚漣漪才道:「董姨娘的事情不是媳婦做的,媳婦也不屑於做,此事受益最大的也不是媳婦。」

太妃被楚漣漪有些清傲的樣子給激怒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楚漣漪輕聲道:「即使董姨娘一屍兩命,王爺也不會垂青媳婦,媳婦也從不奢望。媳婦從成親之日至今依然是清白之身,娘如果不信,可請鄭媽媽查驗。」 儘管原因並不是楚漣漪說的那樣,但她至今是處|子身卻是事實。

此言一出,太妃同鄭媽媽都驚訝得合不攏嘴,萬沒料到,楚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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