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煥新光

太夫人的大壽一過,楚漣漪就整日提著心等著府清侯那邊的消息,真叫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正月二十四這一日,陰風大作,鵝毛大的雪片翻飛,不到兩個時辰,京城就被鋪上了白鬍子和白眉毛,別說路上,就是楚府里也少人行走,都窩在屋子裡和灶房中烤火取暖去了。

楚漣漪想著今日定是不會有什麼消息的,何況自己也太心急了,太夫人的壽宴擺過才沒幾日。因著沒有什麼盼頭,楚漣漪早早就歇下了,哪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卻被疏影給喚醒了。

「天亮了?」楚漣漪眨了眨眼睛,側頭往窗外看,卻還是烏漆麻黑的。

疏影搖搖頭,「沒呢,姑娘。是禹親王府的華安來了。」

楚漣漪一驚,「他有何事?」

疏影撥亮了燈,扶楚漣漪起身靠著,將一枚簪子遞給她。

正是那支摔斷的白玉並蒂蓮花簪,如今斷的地方用金片包了起來,金片上有並蒂蓮花的浮文,如若不細看,還以為這簪子原本就是這金包玉的款式。

「華安說,請姑娘明日一早務必去一趟郊外的雨潤庵,有故人請見。」

楚漣漪不說話。

「姑娘,你說是不是禹……」疏影想著華安鄭重的語氣,風雪夜半夜敲門,還非要見到自己和暗香才肯說出消息。

楚漣漪看著簪子發獃。

正如疏影所料,楚漣漪也覺得是唐樓回來了。可是主帥領兵在外,卻擅自回京,這要是被人發現了,扣上謀逆的帽子,那是可殺頭的罪名。

如果唐樓真回來了,就為了見自己,楚漣漪非但不喜,反而驚心。她本是涼薄之人,決不信所謂的愛情能讓唐樓冒這等大險。

想至此,楚漣漪這才開始想那「日新月異」之話。也許唐樓接近自己並不是對自己一見鍾情,指不定是對自己的父親「多見鍾情」而已。那不過是一樁政治上的買賣。

所以他明明只肯納自己為側妃,轉頭卻應了父親,要立一個被退過婚的女子為正妃,也不怕今後背後被人指指點點。

如今未娶妻先納妾,指不定那位姑娘才是他心頭好,就怕自己過門後阻了他,這才亟不可待地先納入家吧。

也許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想得太多,反而容易鑽牛角尖,楚漣漪越想越驚心,自然更不願去見唐樓。

第二日天色放晴,楚漣漪只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照樣去太夫人屋子裡伺候,末了還指點了十五、十六兩位姑娘的琴藝,用了晚飯才回自己的百花深處,練了一會兒字就上床睡了。

與楚漣漪的愜意相比,雨潤庵內的情形可沒這般舒心了。

清池畔的小亭里,唐樓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

清池表面上結了薄薄的冰,四周的松樹上掛著冰凌,屋頂上的白雪還沒化,四周銀裝素裹,越發顯得寂靜孤漠。

華安在亭子里冷得跺腳,卻不敢勸自家主子少喝些酒,只在心裡暗自埋怨那楚家的十二姑娘。

這姑娘也太不識好歹了,自家主子冒著天大的危險來見她,她卻到太陽落山都不見人影。華安明知道十二姑娘不會來了,但看自己主子的臉色,卻不敢勸。

華安見自家主子一臉蒼白,就是這樣喝酒,那熱氣也沒上臉,眼皮子下還有一天兩夜沒睡的黑影,不禁恨上了那十二姑娘。

主子從東北往西行軍,路過景關口的時候,南望京城不肯走時,華安就有些心驚。這景關口離京城如果疾馳不過一日一夜的功夫,果不其然,唐樓令原地紮營,緩行軍,派一小隊前方探消息,自己卻趁夜折返京城。

華安雖勸了唐樓,說天色陰沉,必然降大雪,一路嚴寒,路險多阻,可自家主子的手摩挲著那女人家的口脂盒子,硬是不聽勸。帶了兩匹馬,一路上換馬不換人,冒著雪疾馳了一日一夜才到這雨潤庵,好幾次險些翻下山去,華安想起就後怕,可那十二姑娘卻絲毫不領情。

待日落月升,華安這才上前出聲道:「王爺,咱們該啟程了,再晚恐怕就趕不上行軍了。」

唐樓緩緩地彷彿極不情願地放下酒杯,又往山門的方向瞧了瞧,那裡除了樹影婆娑,再沒有任何東西,這才緩緩起身,「走吧。」

那聲音就彷彿精氣神全被抽走了似的,疲憊荒涼,華安聽了甚是心痛。

這雨潤庵的一幕幕楚漣漪自然是不知道的,日子跟平日過得毫無區別,疏影也不敢問那禹親王的事情,每次一提,姑娘的心情就要壞半日,最近更是心緒不佳。

日子翻到三月里的時候,府清侯府那邊終於傳來了消息,多虧那暗香耳目口舌極多,這才探來的。

「姑娘,這消息千真萬確,是太夫人屋子裡崔媽媽親口說的。」暗香在楚漣漪耳畔嘀咕道。

那萬子言果然不負楚漣漪的期望,真說動了府清侯夫人上門來議親事,雖說只是探探太夫人的口風,可只要太夫人肯鬆口,這門親事就跑不了。

可是那府清侯夫人上門之後都過了七、八日,也不見太夫人有何表示,楚漣漪也去過太夫人跟前,但太夫人對此絕口不提,急得楚漣漪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這一日楚漣漪特地戴上府清侯夫人送的金鐲子到太夫人的屋裡請安。

楚漣漪抬腕理了理鬢髮,那崔媽媽受了她的好處,平日能幫襯楚漣漪一句的時候,絕不口軟,「姐兒生得越來越好了,這身子也養潤了,真不知哪家的男兒能有福氣娶了咱們十二姑娘。」

太夫人瞧著楚漣漪,笑著點頭。

「瞧姐兒這手腕子,比咱家那豬油膏都白潤,這鐲子也好看,襯得咱們姐兒越發貴重了。」

太夫人果然被崔媽媽引得瞧了瞧楚漣漪手上的鐲子,「這鐲子是那日府清侯夫人給的吧?」

楚漣漪點點頭,立在太夫人身邊嬌聲道:「祖母,那府清侯夫人為人可真溫和,一點兒侯夫人的架子都沒有,難怪都說府清侯一向最愛敬這位夫人,也都說府清侯家的媳婦好做。」

太夫人笑著點點頭,卻不往下接話題,白費了楚漣漪的心機。

楚漣漪畢竟是女兒家,話題婉轉得如此直白了,也沒達到效果,她自然也不可能直接提及自己的親事,可每次彎彎拐拐地提示,太夫人就是不接茬,好不氣餒。

事情拖到五月里也不見有消息,楚漣漪覺得極頹敗。每一次去給父親請安,她都有那衝動,想要衝進去告訴她父親,她不願嫁給唐樓。

這一日是楚漣漪的生,過了這一日她就十七了,楚漣漪晚上去給父親請安的時候,下定決心想提一提那萬子言,可話都到了嘴邊,卻被人打斷了。

「老爺,乾極宮的盧公公來了,請老爺趕緊進宮。」李管事立於屋前的台階上稟道。

楚青全一驚,那盧公公是皇帝跟前僅次於大內總管汪世海的紅人,這麼晚親自來招自己入宮,卻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楚青全趕緊換了朝服,隨那盧公公進了宮。

屋子裡留下楚漣漪與秋姨娘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到了半夜,皇城裡連續傳來悲遠的鐘聲,驚醒了楚漣漪,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隱約感覺出了大事。

第二日天還沒亮,太夫人的院子里就派了人來傳話,讓闔府上下將那顏色都摘了,一律著素。

暗香從外面回來,對楚漣漪道:「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全被勒令不準出門。我從門縫裡往外看,看見一隊隊的兵從街上跑過,好嚇人啊。」

楚漣漪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天氣已經極溫暖了,明明是艷陽天,卻讓人心裡發涼,父親昨夜進宮到現在都沒回來,也不知是何事。雖大致猜到了一點兒,這種話卻不敢亂說。

到了第三日下午,楚青全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楚府,先去了太夫人屋裡。未幾,太夫人屋裡傳出話來,讓全府掛白穿孝,果真是聖上薨了。

楚漣漪去鴻鵠院給父親請安,楚青全剛換了乾淨的袍子出來,外面罩了白褂,一臉疲憊,又匆匆往宮城內趕去。

次日楚漣漪去給太夫人請安,這才知道是天變了。

「聖上薨了,遺詔里立二皇子為太子,即日登基。這次多虧禹親王回來得及時,勤王有功,那五皇子勾結簡郡王逼宮,險些得逞。」

楚漣漪心緒起伏,也不知道該樂還是該憂。但至少家族的前途是保住了,父親並沒有站錯隊。

只是如此一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能不能推掉。但如今父親對唐樓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就再不用急切地去娶一個名聲不好的女子了,楚漣漪安慰自己道。

哀詔發往全國,官員必須在本衙門守制在喪二十七日,不許回歸私第,早晚哭臨九天。文武官命婦聞喪、素服舉哀三日,去金銀首飾,素服二十七日而除。百日國喪,禁掛紅,禁宴樂、禁喜慶。

百日一過,民間又恢複了熱鬧,只是諸王家還在服喪。據大夏朝律,皇帝喪,皇子、公主服斬衰二十七月而除,其餘諸王、世子、及王妃、世子妃、郡主以下,服齊衰不杖期一年而除,服內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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