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春月寒

即便如此,唐樓也不敢再親近楚漣漪,便道:「今兒芳姐兒發帖子開桃花社,先才你落水誤了聯詩賦詞,不知你心裡可有成作了?」

楚漣漪側過頭看唐樓,心裡隱約已猜出他的身份,若真是禹親王,哪有閑工夫理會閨閣賦詩之會,今日這般明徹,只怕從沒邀過詩社的芳姑娘也是受人所託而已。

楚漣漪瞧著唐樓,心裡微微一動,點了點頭。

那唐樓去取了筆墨紙硯來,鋪在小几上,有親自磨墨潤筆,再將制筆名家張文寶制的紫檀管羊毫筆遞給楚漣漪。

楚漣漪一手拉著棉被,一手用紙鎮將紙壓好,這才懸腕提筆。

「柳葉裁眉流霞醉。」唐樓側坐於楚漣漪的身邊,她寫一句,他便念一句,「桃花之艷醉流霞,好,這算是點題了。」

「占斷春光,惹來漁郎問。」唐樓摸了摸鼻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已有之。」

「妄摘桃花渡綠水,花飛碧波送春歸。」唐樓念完之後,倒不再品評,又摸了摸鼻子。

楚漣漪回頭看著唐樓笑,這話卻是寫給唐樓的,說他妄摘桃花,害自己落水,她便擬同春歸,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接下來一句是「欲覓桃花繁盛會,輕舟一葉,牆外佳人貴。」這是說唐樓這漁郎如果心戀桃花,自可去那密室牆外,那裡的佳人非富即貴。

結句是「此生願得太平美,昆崙山上拾仙袂。」這是楚漣漪自白之語,說她只求太平度日,有出世之心。這出世之心有真有假,卻也說出了她自己的無奈,她的處境也許只有不羨鴛鴦只羨仙了。

「好一首蝶戀花,唐樓不才也想和一首。」唐樓也不顧楚漣漪的反應,從她手裡徑直取了筆,臉上雖有笑容,楚漣漪卻覺得他似乎在生氣。

待唐樓寫下第一句「胸前殷紅燈斜照,眼底秋波,酒醺桃花嬈」時,生氣的就是楚漣漪了,這儼然就是輕薄之詞,又憶起先前那尷尬一幕,楚漣漪氣得雙眼冒火,唐樓卻笑眯眯地看著她的眼睛,彷彿在看是否真的醺出了桃花嬈。

旋即提筆又寫下「仙姿只應天上有,恐引凡人相思早。」

題點相思,讓楚漣漪咬唇不語。

唐樓只她羞澀,提筆又寫道:「夜半誤入佳人惱,金鐲玉梳,惆悵歡情少。」這邊是說那一日他誤闖楚漣漪閨房,強索定情之物,居然還嫌棄歡情少。

楚漣漪戲謔人反被人戲了,又見他結尾一句為「此生願得鴛鴦美,流水終日逐桃花。」

這是和的楚漣漪的尾句,一個是願得太平美,一個是只想鴛鴦情,那花飛了碧波,流水便要終日想逐,自然是上不了崑崙,拾不了仙袂的。

楚漣漪愣愣地看著那句「此生願得鴛鴦美,流水終日逐桃花」,並不敢抬頭看唐樓,奈何那眼神太灼熱,她慌忙地拿起白玉杯子啜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水。心裡雖不信這登徒子,但疑心已去了三分,終究還是動搖了。

楚漣漪飲罷垂眸,見那杯緣上遺了自己口脂的紅印,便用手指使力地擦著那紅色,想將自己的心思分散,躲避那目光。

可一隻手卻伸到了眼前,楚漣漪眼睜睜看見那手將杯子從自己抽走,「何必這般麻煩。」唐樓趨近楚漣漪的眼前。

楚漣漪趕緊後靠,卻被唐樓用手環住,只見他欺到眼前唇瓣抵在自己的唇上道:「我替你將嘴上的胭脂吃掉可好?」

楚漣漪的回答早被那唇堵在了喉嚨里,那唇瓣溫柔地在她唇上輾轉,舔、逗、吮、挑,一派地溫柔,卻讓人反抗不了。

楚漣漪張嘴咬他,卻被他乘機撬開了唇齒,久久糾纏,奈何楚漣漪雙手顧著拉棉被,卻不敢推卻,只能任由他暖風吹皺一池春|水。那唇彷彿蜻蜓戲水,又似蜜蜂采蜜,貪婪而愛惜,勾得人心顫顫,因那欺負來得太溫柔、憐惜,她心裡居然浮不起被欺負的悲憤。

只是楚漣漪心裡第一恨唐樓的狡猾,他怎麼不粗魯一些,讓她也好掙扎得厲害些,第二恨他的手腳太規矩,沒有破了剛才的誓言,否則她也可以斥責他,定要一腳踢斷他的命|根|子。

良久唐樓才帶著一絲輕喘放開楚漣漪,笑道:「你先才怎麼不咬重些?」旋即又含住楚漣漪的耳垂道:「跟小貓撓人似的。」

你聽聽,這輕薄的人言下之意居然是責怪自己引誘他,楚漣漪狠狠踢了唐樓一腳,又怪自己先才怎麼就擔心咬破他的舌頭而沒下狠手,反而被他這般調戲。

唐樓笑著摟了楚漣漪的腳,「你嘴上的胭脂真甜。」

楚漣漪嗔了他一眼,心道不甜才怪,她所用口脂都是自己翻閱古方加以修改而成的,今日嘴上所用是去年秋上制的葡萄蜜調和。眾姊妹當中雖然口脂別有心愛,或用桂花油浸,或用茉莉水調和,只有楚漣漪獨愛水果味的。所以去年秋收葡萄的時候,用蜂蜜熬製取了籽的葡萄,再調和那沉香、甲香、檀香、香附子、蘇合香、生麻油、零陵香等,煎了三日三夜,方得了一個巴掌大盒子的「葡萄蜜」。

可以說是有市無價的寶貝。

「只盼望我這盒胭脂吃完之前,便能娶你過門,否則讓我去哪裡找胭脂吃。」唐樓把玩起手中剛從楚漣漪那裡得來的口脂小盒。

楚漣漪算是怕了他了,「我去看看她們走了沒有。」

唐樓阻止了楚漣漪起身,「你裹著被子不方便,我上去看看。」片刻後他從樓上下來,「還坐著,你說她們怎麼有那麼多聊的?」

「我怎麼知道。」楚漣漪嬌嗔道。

唐樓笑著道:「趁著機會,我替你梳梳頭吧。」說罷轉身去妝奩處取了一面立鏡,拿了玉梳和抿子過來。

楚漣漪雙手不方便,唐樓取了梳子,為她梳理起先才各種折騰後凌亂了的頭髮。

「你會梳頭?」楚漣漪的話音剛落,就被唐樓手裡的梳子絆住了一絲頭髮,「痛。」

「哦,哦,對不起,我輕些,這事兒從沒做過,以後我日日給你梳頭可好?」唐樓將臉遞到楚漣漪的跟前,討賞似地笑著。

楚漣漪轉頭不理他,低啐道:「厚臉皮。」

唐樓微笑不作答,只緩緩地為她梳著長發,再沒有絆住頭髮的事情發生,那雙手比暗香梳頭時還溫柔。

時光靜靜地在暗室里流淌,楚漣漪心裡生出一絲留戀時光之感,兩個人彼此都不再做聲,只清晰地聽著對方的呼吸,靠得近了,有時還能聽見對方的心跳,這樣的不言不語讓楚漣漪臉上的羞紅就沒有退過。

良久後,楚漣漪打了個噴嚏,這才破去了那層溫柔的魔障。雖然裹了被子,喝了熱茶,可到底是受了涼。

唐樓擱下手裡的梳子,「咱們出去吧,我讓丫頭給你熬一杯薑茶,你肯定著涼了。」說罷將楚漣漪橫抱起來,往上走。

楚漣漪少不得一手拉著棉被,一手環住唐樓的脖子,心裡恐懼自己被摔下去,到暗室門開,光線刺進來,用手擋了擋那陽光,這才將屋子裡的景象看了個分明。

此時屋子裡早已人去聲靜,連杯盤瓜果也已收拾乾淨,空氣里本應殘留的香氣也早已聞不見,唐樓將楚漣漪放下的時候,她大怒,「你騙我,她們只怕走了許久了吧。」

唐樓愕然後輕笑,「你怎麼知道的?」

「一屋子的女人,如若剛走怎麼也該殘留點兒香氣,現在卻什麼也聞不見了。」

唐樓啄了啄楚漣漪的秀髮,「你真聰明。」一句話彷彿表揚小孩似地就將她打發了,「我如果不騙你,你怎肯同我多待一會兒。」

明明是理直氣壯的問句,被他這般一答,楚漣漪又紅了臉,輕「哼」一聲,知道同他辯解無用,拉緊了被子往西廂走去,那叫「安彤」的丫頭早已守在了裡面,給楚漣漪換的衣服也整整齊齊擺在了榻上。屋子裡生了火,暖和了許多。

那安彤恭敬地上前,「奴婢伺候姑娘更衣。」即使見楚漣漪棉被下身無寸物,也不見絲毫差異,臉色平靜地給楚漣漪更衣,彷彿眼前這個場景是最最平常似的。

楚漣漪心裡鬆了口氣,就怕進來看見這丫頭一頭促狹的笑容就不好過了。

安彤一雙巧手,很快為楚漣漪更衣梳頭完畢,將她送到正廳後,躬身問了一句「王爺金安」,又退出了屋外。

屋子裡只剩得楚漣漪和唐樓兩人,掉針可聞。

唐樓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上前,「今日你落水,並非我設計,我只是讓華安安排你來見我,哪知他自作主張,這才累你落水。你信我,我並不想對你不尊重,也萬分捨不得你落水著涼。過兩日,我就讓人去你們府里提親。」

楚漣漪如今穿了衣服,這才敢有勇氣直視唐樓,「王爺貴為親王,想必也聽說過楚府十二姑娘的名聲,我是被退婚之人,恐擔不得王爺的厚愛。」楚漣漪澀聲道,如今才真的從心底怨恨起那退親毀人聲譽的嚴府來。

唐樓握住楚漣漪的手道:「我信你不是那樣心狠之人,你既這樣對他們,定是他們欺負你年幼失親。以後這樣的事再也用不著你來動手,我自會幫你都料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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