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菊花謝(上)

這逝去的楚夫人最是太夫人心頭的一根刺。楚夫人是個一絲不苟、做事麻利的人,主持中饋的時候眼睛裡容不下任何砂子,自己從來不曾中飽私囊,卻阻了不少人的財路,幾乎將楚府上上下下的主子都得罪光了。

都說,水至清則無魚,那些失了好處的人,自然不能罷休。偏太夫人是個愛聽好話的主兒,楚夫人又最是不懂說靈巧話討人歡心,加之被有心人在中間一挑撥,太夫人就成了某些人手中的利器。幾房合起來擠兌大房,鬧著要分家。

偏生楚青全又最護著這位夫人,容不得任何人指責,最後僵持不下,所以楚府這才分了家,太夫人便把這分家之罪一股腦兒地全怪在了楚夫人頭上,以後處處針對打壓連夫人,否則楚漣漪的娘也不用神乏體虛,去得這般早。

六姑娘楚漣晴聽她母親那樣一說話,就覺得對不住楚漣漪,她剛訂了親,正是心滿意足的時候,如今看楚漣漪,想著她的遭遇,更是同情,所以心下難免憐憫她而有些怪責自己的母親,便開口道:「十二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這幾日天氣晴好,府里的菊花也開得早,我正想請你來著,咱們姐妹一處賞賞花,熱鬧熱鬧。」

楚漣漪還沒說話,太夫人就道:「這樣好,你們姐妹就應該親近,碗丫頭你身子不好,但也不能總在屋裡歇著,要多出來走動,你去同你姐妹們玩去吧,我這裡自有你嬸嬸們照料。」

「是。」楚漣漪起身行了禮,拉了六姑娘的手,同九姑娘她們一起走到西次間同其他小一輩兒的姐妹們坐在一塊兒。

寶釧等丫頭擺好筷箸,請姑娘們上桌用了早飯。

「六姐姐,你是要開菊花宴嗎?」楚漣漪在用茶漱了嘴後,才起唇問楚漣晴。

「菊花宴?」楚漣晴頓了頓,「我倒是沒想過,只是想著姐妹們可以聚一聚。」

「是啊,我知道。」楚漣漪靠近楚漣晴促狹地笑道:「六姐姐定是怕以後嫁了,咱們姐妹相處的日子就少了。」

「你這妮子,胡說什麼呀,什麼嫁不嫁的。」楚漣晴羞得急了,輕擰著楚漣漪的手臂。

「難道我說錯了不成?」楚漣漪笑嘻嘻地道,她倒是真沒說錯,楚漣晴就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惱羞成怒。

「菊花宴,我聽著挺好的,姐姐。」九姑娘也湊了過來,「蕙亭縣主不就組織了一個詩社,請京城裡的貴女參加什麼海棠宴,梅花宴嗎,咱們府里這麼多姐妹,也可以組一個菊花宴啊。」九姑娘楚漣欣也是個愛熱鬧的性子。

「是呀,是呀。」五房的十三姑娘也湊了過來。

「咱們這菊花宴不一定要學著縣主的吟詩作賦,這會嚇著人,咱們就聚在一塊兒,姐妹們說說笑笑,可以下棋,品畫,論琴,賞花,什麼都可以。這宴席嘛,卻要特別點,咱們就以菊花為料,可以飲菊花酒,吃菊花餅,這菜名也得碟碟都帶個菊。」楚漣漪早就對這種宴會有興趣,只是一直和姊妹間沒什麼來往,所以才一直擱著。可到底是年輕的姑娘,哪個不愛熱鬧的。

「茜雪妹妹也來吧,咱們一起熱鬧熱鬧。」楚漣漪又拉了柳茜雪,這丫頭雖然傲了些,但她母親在太夫人面前說得上話,也是個不能得罪之人。

柳茜雪點點頭,「按我說,不能光咱們姐妹,興大奶奶,宣二奶奶,房三奶奶咱們都該請上。」

楚漣漪瞧了瞧柳茜雪,看來這也是個有心的人。

這一番安排下來,自然要驚動太夫人的,她聽了之後,只說了一句話,「聚可以聚,只是可別忘了其他姊妹,你們四嬸嬸冬月里也要帶著你五姐姐她們回來了,你五姐姐也要嫁了,就安排在開春二月里,你們姐妹也要多聚聚,可別讓她回來說你們落下她了。」

「是。」楚漣晴有些委屈地應了一聲。

雖然三房旁氏素來得太夫人歡心,但那是因為她會討巧,可真正讓太夫人喜歡的卻是四夫人向氏。因為老四放了正三品的湖南按擦使,官職不低,四夫人出身又好,是忠勤伯的次女,四夫人雖不得四老爺的歡心,但這一點在楚夫人的映襯下簡直成了優點,所以太夫人一直中意這個四兒媳婦。

加上四房長女五姑娘楚漣潔的親事又訂得極好,是靖文侯家的嫡長孫,世襲的爵位,未來是一準兒的侯爺夫人,太夫人自然對四房更加青眼相看。

何況遠香近臭,三夫人再好,也敵不過霧裡看花又思念兒子的太夫人喜歡四夫人。

菊花宴到底還是沒開起來,只是楚漣漪等幾個姐妹聚了聚,三夫人為討好太夫人,怕太夫人以為老三家是故意冷落老四家,便扣住了銀兩,六姑娘支不了銀子,菊花宴只好作罷。

雖說是在家裡辦個玩耍的宴席,但無錢寸步難行,光是廚房那些婆子媳婦,不見打賞,做事就磨磨蹭蹭,還不給好臉色看。

楚漣漪倒是能支使銀錢,但並不肯也不可出這個頭,這便是在打未來「大學士」夫人的臉面。

姐妹幾個在院子里對菊飲茶時,六姑娘楚漣晴一臉的羞愧,「真不知母親為什麼這個做派,咱們姐妹辦個菊花宴,哪裡就冷落了四房,太夫人哪裡就能怪罪,等五姐姐她們回來,都是冬天的事了,到時候咱們再舉辦個梅花宴就是了。」

不諳錢事,或者一身清風高潔的六姑娘自然是不明白她母親的算盤的,楚漣漪卻心知肚明。分家的時候,太夫人的私房可都是她自己管著,她屋子裡還鎖了幾個大柜子,鑰匙在她身邊親自保管著,誰也不知道太夫人的私房錢有多厚,媳婦們都看著呢。不然旁氏能吃虧地往家裡請一尊太上佛回去?

從菊花宴回去後,楚漣漪依然過著她舒坦的日子,更是延請了不少名師,尋點兒費神無用的事情來打發日子。如今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只在家裡那二門內的一片小天地里紛爭,如今楚漣漪婚事告吹,嫁人的前景晦暗,歲月對她來說,真是多得已經有些奢侈了。

倒是六姑娘那邊,因為婚期定在明年四月,這段日子要學做媳婦的規矩,還要跟著她母親學管家,忙得沒空四處行走。

只有柳姨媽借著楚家的聲勢,出手又闊綽,領著柳茜雪在京城貴婦圈子裡轉悠,名聲漸佳。

四房一家回府的日子推了又推,臘月初才回到楚府,楚漣漪少不得要強打起精神,一大早就去宜蘭院請安。

一進太夫人的屋子,第一打眼的人物就是穿著大紅織金緞綉玉堂富貴紋出風毛夾袍,暗紫泥金填五彩牡丹長裙的四夫人全氏。

楚漣漪上前乖巧地對太夫人請安,「祖母萬福。」又轉身對坐在太夫人榻頭紫檀綉墩上的四夫人請了安,道了聲「四嬸嬸萬福。」除此之外也不多說話,退在一旁垂手而立。

看人臉色楚漣漪也是懂的,她一進屋就感到四夫人剪刀一樣的眼光在她渾身上下搜檢,恨不得戳出個洞來。

要說旁氏雖然時常刁難楚漣漪,但她從來不怕,反而最忌憚的是這位並不常在家的四嬸嬸。

「這不是咱們家的碗丫頭嗎,如今出落得這般俊俏了,只是稍微單薄了些,落了個多病多愁的身子,可別學了你母親……」說到這兒,四夫人趕緊自己啐了自己一口,「瞧我這嘴,太夫人的孫女兒自然是多福多壽的。」話是乖巧,可是她要說的要咒的可都出了口。

楚漣漪並不惱怒,面帶著淺笑,這四夫人的嘴一向是出了名的鋒利,與她置氣,真是一日氣死三回也不嫌多。何況四夫人的心事她知道。

當初父親高中狀元郎時,四夫人便遇見了楚青全,一顆芳心頓時付了檀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楚青全訂的媳婦是蜀中世家的蘇氏。

楚青全二人兩人成親後,琴瑟和鳴,四夫人卻嫁給了四老爺,四老爺又是個貪色之人,她未進門之前,便已經有三個通房丫頭,進門後沒多久,又納了一房妾,讓心高氣傲的四夫人如何受得了。

也不知四夫人是如何作想的,反而將她一身的不幸遭遇怪在了蘇氏身上,覺得如果當初嫁給大爺的是她全氏,如今和和美美過日子的可就是她二人了。從此,四夫人明裡暗裡都對上了蘇氏。

楚家分家,楚漣漪覺得在中間煽風點火,貢獻第一的非四夫人莫屬。

太夫人不著痕迹地掃了一眼楚漣漪,倒是滿意她的態度。

「這次回來四嬸也沒帶什麼禮物,這對碧玉萬年吉慶簪送你做耍吧。」四夫人的丫鬟綉容捧了一個黑漆紅絨里的盒子上來,裡面擺著一對玉色上好的簪子,做工精良,造型新穎,一看便是湖南那邊新出的款,看來這位四叔的按擦使做得實在是滋潤。

「簪子真漂亮,謝謝四嬸嬸。」要說這府里最闊綽的一定是四房,京官雖然權重,但收入不過只有俸祿和養廉銀子,年節時下面雖也孝敬節儀,有碳敬,冰敬,但是比起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官員來說,收入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這是你五姐姐,有些年頭沒見了,還認得么?明年二月,你五姐姐就出嫁啦。」說起五姑娘楚漣潔的婚事,太夫人就一臉的高興,靖文候的嫡長孫媳婦,多長臉的事情。楚家雖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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