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盡前緣(下)

可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加上其他幾房的刻意宣傳,府里的人都開始嘰嘰咕咕地議論開了。

楚漣漪午睡起來,管家婆子來回事,看她的眼神都古怪得很,由不得她不起疑心。

「暗香。」

暗香趕緊應聲,「姑娘,有什麼事吩咐?」

楚漣漪瞧了瞧暗香,脖子後縮,聲音發抖,一副做了賊的模樣,「今兒是出什麼事了?」

暗香暗道什麼事也瞞不過姑娘的眼睛,這玲瓏心肝有時候可未必是好,哀求地看了看站在楚漣漪身邊的疏影,疏影咬咬牙點點頭,這事按也按不住,姑娘遲早會知道,還不如早點兒告訴她,好做準備。

疏影、暗香看著周圍無人,又讓小丫頭守了門,才將事情低聲告訴了楚漣漪。

「退親?!」楚漣漪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可臉色倒沒慘白,反而越來越紅,氣憤得差點兒沒爆血管。

這朝代退親對任何女子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即使是高門豪閥的女兒被退親,那今後也是沒有出路的,再無可能嫁個好人家。像楚漣漪這等出身的女子,本該在豪門大族做個享福的嫡夫人,如今只怕連做小妾都未必有人肯納。

「那嚴家也欺人太甚。」楚漣漪手裡的粉彩纏枝蓮花茶盞「哐當」一聲落在紅木嵌螺鈿小几上,原地打著轉。

「理由是什麼?」總不能無故退親吧。

「他們,他們說姑娘心如毒蠍,殺人不眨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年姑娘打殺那兩個奴才的事兒都傳了出去。」

楚漣漪平靜了下來,起身在房間里踱步,那退親的借口明顯立不住腳,打殺奴才的事情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當時為何不退親,偏現在要挖出這樁事來。何況哪個大戶人家私底下沒有背負過命債的,如今居然以這個做借口,只怕這內里別有文章,卻讓她楚漣漪擔了罪名。

可既然嚴家敢與楚家撕破臉面,那肯定已經決定了要把這個借口用到底,用到眾人皆知的,想必如今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她楚漣漪的惡名聲了。不管將來嚴家的事會不會爆出來,她楚漣漪已經註定是個犧牲品了。

「老爺從衙門回來了嗎?」楚漣漪深呼吸一口。

「回來了。」疏影趕緊道,早就派了人去打聽,她就估摸姑娘聽到消息後,一準兒會去找老爺。

「替我更衣,咱們去鴻鵠院。」那是楚青全住的院子。

楚漣漪趕到鴻鵠院的時候,院里一片寂靜,門口站的兩個小廝還在發抖,看來楚青全發了脾氣。

丫頭看到楚漣漪來了,趕緊打起紅絨夾板帘子。

楚漣漪站在門口,輕輕喚了一聲「爹。」

「是漪兒嗎,進來吧。」楚青全的聲音里有一絲頹敗。

楚漣漪聽到聲音,這才踏進了屋。平日楚青全公務繁忙,早免了她早晨的請安,至於晚上,雖然也免了,但楚漣漪每日總是堅持來請安,但時常都是在門外站一站,楚青全總是不願見她,從楚夫人去後,父女之間便疏遠開來,有時候十天半月見不了一面,每日也就是門內門外對答幾句罷了。

「爹。」楚漣漪站在楚青全跟前,又低低地喚了一聲。

楚青全雖人近中年,可看起來儒雅俊美,一看就知道當年定是個美男子。楚漣漪的記憶中,他已經多年不曾笑過了,母親在世的時候,他還經常抱著自己玩耍,可母親去了之後,他彷彿就特別不耐煩見到自己,每次見面都是匆匆忙忙,皺著眉頭。

「你都知道了。」楚青全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是,女兒聽說了。」楚漣漪低著頭。

「你當時是不是杖殺了兩個人?」

楚漣漪心裡一驚,看來嚴家的確是有心了,當初她九歲立威的時候殺了兩個人,他們都知道,「是。」

「你,哎……」楚青全倒沒責怪楚漣漪,「那兩條人命的事,爹自然會幫你處理,好在他們都是人牙子賣進來的,沒有爹娘老子去告狀。至於嚴家,一切自有爹做主,你且回去吧。」楚青全擺擺手。

楚漣漪壓根兒沒想過她爹這麼快就把她打發了,本還想問問父親可知道內情,可這個父親素來就不親自己,如今自己雖是受害者,眾人憐憫,但如果不顧體面地大吵大鬧一番,不僅於事無補,指不定還更讓人不耐煩,憑添一個「潑婦」的罵名,所以楚漣漪忍了下來,紅了眼圈,靜靜地退下去。

越是隱忍委屈,反而更讓人生憐。

楚漣漪走後,楚青全在院門口目送她離開,立了許久,直到見不到人影了才緩緩踱回屋內,他平日雖不敢看那酷似亡妻的容顏,但也絕不意味著能容忍別人來糟蹋。

暗香跟在楚漣漪的身後,「姑娘,姑娘,這就算了啊?」

楚漣漪道:「爹不是說了嗎,一切自有他做主。」雖然也不知道這男人能怎麼做主,但如今也只能這般了。其實退親一事,楚漣漪絲毫不傷心,只是害怕那後果,不知道她這根楚家的異世浮萍將來會流落到什麼地方。這樣無法確定的未來,讓楚漣漪的臉色不能不帶上愁色。

暗香和疏影跟著楚漣漪回到「百花深處」,疏影對暗香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落後了一步嘀咕道:「咱們夜裡輪流守著姑娘,可不能讓她干傻事。」

「是。」暗香點點頭,她二人都覺得姑娘對這事太過於冷靜,不哭不鬧,也就開始的時候發了發脾氣,還以為她一切憋在心裡,會想不開。

這事兒過了五、六天,疏影、暗香見楚漣漪好吃好睡,才真正鬆了口氣,「咱們姑娘真不一般。」暗香滿眼崇拜地看著楚漣漪。

疏影也點點頭,心想姑娘真是什麼事都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遇事不驕不躁,天大的事兒都不被她放在眼裡,這樣的心境就是七、八十歲的人也未必能有。

其實楚漣漪哪裡是不驕不躁,只不過是她想明白了自己的前景,下定了決心,儘管未來她無法掌握,確必須去爭取。

「姑娘,三夫人帶著六姑娘、九姑娘來看你了。」暗香伺候楚漣漪凈了手。

「哦,用那盒咱們今年春上制的桃花膏。」

暗香應了一聲,用金簪子挑了桃花膏放在楚漣漪的掌心,她合著玫瑰水勻了抹在臉上,本就水潤瑩白的臉帶上一絲淡淡的桃花粉,格外粉媚。

「人說咱們楚府的姑娘都是大美人,可是奴婢看闔府上下,就沒有一個姑娘能趕上咱們姑娘的。」 暗香又伺候楚漣漪帶上金絞絲百合花紋的鐲子,抬起她的手道:「這手比上等的羊脂白玉還來得瑩潤,那嚴府遲早要怪他們自己瞎了眼的。」

楚漣漪輕笑出聲,「就你會討我歡心。」

這邊暗香和楚漣漪輕聲說笑著,那邊疏影正引了三夫人和六姑娘、九姑娘進院子。

「百花深處,什麼時候改的名兒啊?」三夫人旁氏抬頭看了看帶寶瓶門上四個碗大的描金黑字撇了撇嘴。

百花深處是楚漣漪掌家後自己改的名字,原名兒叫敬春院,是三夫人當時代掌大房時給取的名字,她嫌棄當初楚夫人給漣漪取的院名不夠莊重,重新叫人寫了「敬春院」三個字。後來暗香私下聽得三夫人小名里就有個「春」字,便說給了漣漪聽,那名字後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當初三夫人每日里在大房給漣漪立規矩,拘著她做針線,逼得漣漪不得不狠心奪權,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回三夫人,是五年前改的了,姑娘身子一直不好,老爺請了大仙來看,說是敬春院的『春』字同姑娘的八字犯沖,衝撞了姑娘,這才改了名字。」疏影特意把這庄事給挑了出來,立刻就讓三夫人本來幸災樂禍的臉色黑了下去。

三夫人想起自己名字里的那個「春」字,這十二姑娘不是擺明了罵她么,「喲,你們十二姑娘倒是矜貴,連個院子的名兒都能與她犯沖,要說這春字與她犯沖,她怎麼又取了個百花的名字,這百花還不都在春天開啊?」三夫人用手帕遮了遮嘴角,嘲諷地笑道。

疏影好脾氣,也不氣惱,笑嘻嘻地道:「春上,姑娘的病容易犯,院子里的婆子些都說是咱們姑娘的容貌羞煞百花,所以春娘娘嫉妒了,咱們這院子里,丫鬟、媳婦的名字都不許用一個春字,三夫人,說來也靈驗,從那以後,姑娘的身子可好了許多。」

一旁跟著疏影引路的小丫頭杏丫也小聲道:「再說,百花哪裡就是春天開啊,那荷花還是夏天開,梅花還是冬天開呢。」

三夫人旁氏聽了疏影和杏丫的話,整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這大房一個小丫頭居然都敢駁她的話,真是要反了,三夫人不怒反笑,用手絹拭了拭鬢角,柔柔地道:「許久不來,今日一來果然長見識了,十二姑娘掌家後,連個黃毛小丫頭都敢駁主子的話了,也難怪……」自然是難怪男方要退親了。

疏影瞪了一旁多嘴的杏丫一眼,她那話雖然沒錯,可那御下不嚴的罪名卻給安在了姑娘身上,如今這風頭上,可不能再讓這三夫人生什麼波瀾了,「杏丫,還不給三夫人磕頭道歉。」疏影轉過身對三夫人道:「夫人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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