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白雲千載空悠悠

韓琛正在南書房批閱奏摺的時候,李章急急忙忙地跑入,喘著氣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天牢走水了。」因為天牢里關著一個極要緊的犯人,所以李章知道事關重大。

韓琛放下筆,皺了皺眉頭,「著人救火了嗎?」

這才是問到點子上了,這也是為什麼在宮裡當了多年總管的李章會如此驚慌,「沈娘娘在一旁攔阻,不許任何人救火。」也不知道這位姑奶奶是犯了什麼毛病。韓琛用手摸了摸額頭,嘆息一聲道:「由她吧。」聽李章這麼一說,韓琛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只是他不懂沈七怎麼會選擇這種方式,要燒死高敞,也不用搭進去整個天牢啊,這不是費力費錢嗎?

何況他萬沒料到沈七會讓高敞死得這麼輕易,他還以為沈七一定能想出什麼高招折騰高敞,其實若要折磨得一個人生不如死,韓琛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只是不屑用而已,所以都由著沈七去折騰。

可是李章哪裡知道韓琛的心思,只覺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這位沈娘娘是何方神聖,想要燒天牢,皇上都沒有意思。

「朕還是去看看她吧。」韓琛再次無奈地擱下筆。

韓琛才走出去沒多久就聽見路上有人大約在喊:「麟兒,麟兒」,間雜著有喊「小郎君,小郎君」的。

「怎麼回事?」怎麼有人膽敢在宮中喧嘩。

李章也是一頭霧水,可是看見眼前奔來的人時便了悟了。

「若涵,你怎麼在這兒?」韓琛抱住踉蹌奔來的梅若涵,這般晚,宮匙都落了,她本不應該還在宮中。

「皇上,皇上,你看到麟兒了嗎,你看到麟兒了嗎?」梅若涵幾乎有些瘋狂了,素日愛整潔喜裝扮的她,這會兒蓬頭垢面,衣衫上還有摔倒後留下的草屑。

「麟兒不見了?」韓琛反問。

「是,羅貴妃留我們用晚膳,可怎麼也找不到麟兒,連帶著他的丫頭也不見了。」梅若涵的淚如華河決堤似的涌。

「一定能找到的。」韓琛摟了摟梅若涵的肩,他心裡有絲不好的預感,「李章,你帶人陪著魯國夫人去找麟兒。」

韓琛吩咐完李章後,帶了兩個小太監匆匆往天牢的方向奔去。

老遠就能看見天牢冒出的火光,越燒越烈,韓琛一到天牢外的廣場上就看見背他而立的沈七。他還沒來得及講話,就聽到了後面梅若涵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麟兒,麟兒。」梅若涵的聲音漸近,大約也是看到火光而來的。「麟兒一定在裡面,麟兒一定在裡面。」梅若涵哭喊著撲進去。

韓琛趕緊攔了她,「若涵!」

「皇上,皇上,麟兒一定在裡面,我能聽到他在喊娘,這宮裡全都找過了,都沒有,就只有這裡,就只有這裡。」梅若涵的眼睛早失去了澄澈,留下的只有慌亂和悲痛。

梅若涵掙開韓琛的手,撲到沈七的腳下,「求求你,求求你,麟兒還只是個孩子。你如果要殺他,我寧願一命抵一命,求你放過他,放過他。」

沈七一臉蒼白,她或許也不能肯定自己所做事情的對錯,可是她只知道姓高的一家絕對不能有後,否則百年之後,她有何面目去見父母?

「他該死。」沈七顫抖著手,「他是高氏孽種。」

韓琛狠狠地瞪了沈七一眼,二話沒說就往火里沖,這下周圍的人都著急了,再顧不得沈七先前的阻攔,拼了命地去救火。沈七自己也蒙了,斷然沒有想到韓琛以萬金之軀居然為了個高氏孽種而奔入火海。

「皇上,皇上……」聞訊而來的羅氏和趙氏都蒙了,哭喊了開來。

只留下沈七一個人呆愣愣地站著。韓琛沖入火海之後,沈七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之感,一夕之間她變成了天下最惡毒的人,每個人看她都帶著鄙視,連最下賤的奴婢,太監彷彿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沈七握緊了拳頭直直地看著被火包圍的天牢門,同眾人一起焦急地等著韓琛。幸虧這天牢處處都是石壁,暫時沒有垮塌之慮。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工夫,終於看到沖入火海的侍衛伴著韓琛沖了出來,韓琛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昏厥的孩子,不是麟兒又是誰!

「麟兒,麟兒。」梅若涵飛奔上去接過麟兒,「麟兒不怕,麟兒不怕,娘在這兒,娘在這兒。」

「快傳御醫。」韓琛大聲在吩咐著。麟兒估計是被煙熏昏迷了,耽誤片刻便有性命之危。

梅若涵接過麟兒後,韓琛大步跨到沈七的面前,一個耳光便揮了下去。

沈七被他打得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嘴角緩緩流出一絲猩紅。

「那樣小的孩子你都下得了手!」韓琛憤怒得眼睛都紅了,這是沈七第一次看到韓琛真真切切地發怒。

可是沈七從小到大哪裡受到過這種侮辱,被人當眾扇耳光,何況這個人還是韓琛。沈七本身所具有的內疚感更激發了她的叛逆。其實就本心來講,沈七未必下得了手對付那樣一個無辜的孩子,可是那孩子長得太像高敞,沈七隻要一閉眼睛,就能看見自己母親自刎殉城的一幕,她那樣責備地看著自己,怨著自己怎麼不給她報仇。

沈七緩緩地站起身。「他難道不該死嗎?難道他父親逼殺我爹娘的時候,我爹娘就該死嗎?就算一命抵一命,高敞也不過只有一條命,父債子償,難道不應當嗎?」沈七冰涼涼地道,她也不看梅若涵,只對著韓琛道,「對你們最好把他看緊一點兒,我沈七對天發誓絕不讓高氏血脈存活於世,否則肝腦塗地,不得善終。」

那樣決絕的誓言,彷彿明天就要成真似的。說完這些話,沈七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光了似的,快速轉身而去,只有錢兒急急地跟在後面。

「主子,主子,你這是做什麼啊,幹嗎發那麼毒的誓啊?」錢兒無比的擔心。

沈七愣愣地坐在榻上,她也不知道當時怎麼那般激動,說出那樣激烈的話來,可如果真要讓她再來一次,她未必還有那種膽子,只要想著那樣小的孩子,哭著喊著,沈七便再也忍不下心,可是韓琛那樣做,明明就是在逼她,逼她反抗。

她本來是要道歉的,看見韓琛抱著那孩子出來的一刻,她就悔悟了,悔悟自己當時怎麼就鬼迷了心竅般惡*毒。可是韓琛,韓琛為什麼要打下那一耳光?沈七覺得萬分委屈,只當他一切都是為了梅若涵。

對於這件事的處理很快就下來了,是禁足,沈七接了那聖旨,只覺得韓琛還真是了無新意。

劉嬤嬤倒是在一旁抿嘴偷笑,「皇上到底還是疼惜娘娘的。」

「你怎麼知道?」沈七撅著嘴。

「皇上只是不懂表達而已,老奴從小看著他長大,最是清楚了。你別看皇上平日冷冰冰的,可最是重情,否則也不會讓韓素芬那種人在王府里作威作福,這還不是皇上對那位……」劉嬤嬤說了一半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趕緊改嘴,「瞧老奴都糊塗了,這說得什麼話。」

「皇上不忍對那韓素芬怎樣,可是看老奴被她欺負,又暗地關心老奴,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可是看皇上專門讓老奴從京城去蘭陵伺候娘娘就知道了。」

韓琛這一舉措就是典型的借刀殺人,他不忍下手的,便要借沈七這囂張的性子去除掉。沈七這才明白為什麼他千里迢迢送劉嬤嬤到她跟前,原來並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心疼劉嬤嬤。

「這同他疼惜我有什麼關係?」沈七瞧了劉嬤嬤一眼。

「老奴不敢評斷主子的是非,可是老奴就看皇上發過兩次怒。一次就是那次為了那位,同先帝爭吵,從此失了聖寵,其實以前先帝是很疼皇上的。第二次就是這次了,可即使發這麼大的火,皇上不也沒罰娘娘嗎?這禁足禁得了你,可禁不了皇上。」

被劉嬤嬤這麼一開導,沈七倒是想開了。以韓琛那樣的性子,本來就不喜歡女人惡毒,而她又犯了他的大忌,自然要被打的。何況她對那麼小的孩子下手,也確實該打。沈七想想就覺得慚愧。

「可是他還要生多久的氣呢?」沈七開始擔心韓琛了,她自己的氣倒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何苦憋著氣懲罰自己。

「老奴打聽到那個醫女的下落了,邀請了她三日後來。如果這次娘娘能傳出喜訊,皇上自然就來了。」劉嬤嬤老謀深算地笑著。

三日後,沈七迫不及待地將那醫女引進了內室,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那般讓人心碎的消息。

那醫女走後,四周靜悄悄的,連錢兒和劉嬤嬤都不敢上前,沈七就那樣呆坐在床邊。

外面的天陰雲密布,天邊一片烏黑的雲逐漸向這方擴散,彷彿黑暗要吞噬一切似的,暴風雪眼看就要來了。

就在這時,外面去響起了傳旨太監的尖嗓門兒,沈七在恍惚間被人攙扶著跪地接旨。

「朕贊宮廷而衍慶,頒位號以賜榮。咨爾沈氏第七女,秀毓名門,祥鍾世德,孝謹性成,溫恭夙著,冊封皇貴妃。爾昭勤儉而化翼宮闈,翊輔坤儀,永荷鴻麻,欽此。」

華朝從來沒有皇貴妃一品,這是韓琛專門為沈七設置的,高於眾妃,可始終不是中宮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