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上)

沈七抬著淚眼看了看韓琛,心裡在哭訴,「理解你這麼做是一回事,接受你這麼做卻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沈七看了一眼韓琛,又低下頭繼續哭。

韓琛沒可奈何地端起那碗白米飯,夾了一塊牛肉放到沈七的嘴邊。

沈七本來是要堅持到底不食嗟來之食的,可惜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如今她是徹底明白餓肚子是個什麼感覺了。她眼晶晶地盯著那牛肉,伸了伸舌頭,本來打算只是舔一舔的,誰知道食髓知味,不知不覺就咽了一半,這會兒想吐也吐不出來了。

韓琛餵了沈七一大碗白米飯,她的眼淚還沒有止住。飯後又讓小二準備了浴桶,給沈七梳洗。

沈七一路都是安安靜靜的,什麼話也不說,十分溫順。韓琛將她抱坐到妝台前,細細地為她梳理頭髮,沈七自己是弄不來這些的,她只是低垂著頭。

半晌,沈七忽然站了起來,「我就是要吃燕窩,吃一碗倒一碗。」

沈七眼睛紅通通的,雙拳緊握,肩膀硬硬的,脖子直直的,彷彿誰要是跟她對抗,她就要撲上去打一架似的,怪不得錢兒要說她前輩子是土匪變的。

對沈七來說,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什麼儉樸不儉樸之類的大道理了,完全就是輸贏的問題。韓琛拋下她駕車走了的時候,沈七其實不得不承認,她骨子裡有那種韓琛會拋下她的直覺。

所以她不敢賭,她只能低頭認輸,可惜雖然忍了氣,卻還沒能吞聲,總要鬧一鬧的。

韓琛放下手中的梳子,冷冷看著沈七,不說話。

沈七不甘示弱地抬頭仰望韓琛,不說話。不過長此以往,輸的必定是沈七,因為她脖子已經開始疼了。

到最後,沈七不得不用手扶住後腦勺,以減輕疼痛。就在舉手的剎那,掌心的傷痕划過了韓琛的眼睛。

「行。我這就帶你去吃。」韓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極度無奈。

雖然語氣不好,但是沈七的眼睛裡立馬漾出了光環,這可是這麼久以來,韓琛第一次原則性地讓步,沈七前面受的那麼多苦,忽然就覺得可以既往不咎了。

勝利者就該大肚。

沈七破涕為笑,挽住韓琛地手,「走吧。」

韓琛看了看沈七,也不由得笑,「真是個漂亮的村姑。」

沈七噘了噘嘴,還不都怪他找的這身衣服。沈七行路的時候,也在路邊的小溪邊照過。的確稱得上是個漂亮的村姑,可也就是個村姑而已。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果不欺人。光艷動天下的沈七,穿上村姑服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介普通農婦。

沈七不得不承認,那一刻讓人心驚。

所以她註定,也必須只能吃山珍海味,而不能眷戀那蘿蔔絲。

到了下一個大城的時候,韓琛果真帶了沈七去當地最著名的七寶樓用飯,兩碗冰糖燕窩羹。

沈七做了一件她自己都沒預料到的事情,問價格。「這兩碗多少錢啊?」

那小二趕緊賠笑,「不貴,不貴,小店出了名的價廉物美,五兩銀子一碗。」

「哈。」沈七驚嘆一聲,她有些臉紅,那小二瞧她的模樣,彷彿在說窮就窮唄,非要裝闊氣,學別人點什麼燕窩。她自己也惱怒,這上酒樓吃飯,最掉價的就是問價格了,想她沈七何時做過這種丟臉的事情。

那小二退下後,韓琛看著沈七一直在笑,笑得她難為情。沈七低著頭,舀了一勺燕窩羹,心裡頭卻在盤算,如果要自己賺錢,一共要趕車十六天才能有一兩銀子。這五兩銀子豈不是不吃不喝地賺要八十天,而且據韓琛說,她那樣子趕車,一天能賺個二三十個銅錢就不錯了。他老人家那是法外開恩了。

沈七吃著的時候,韓琛已經端起另一碗,「拿去倒吧。」

沈七拿著碗不知所措,咬著唇,紅著臉,「你明知道我,我不是——我只是——」她哪裡是那個意思,只是在賭氣。

沈七想了良久,還是低了低頭,蚊子聲音似的,「我知道錯了。」

韓琛看著沈七,越發笑得俊朗,捏了捏她的臉,「吃吧。」

沈七吃了這一頓倒不打緊,一住下就開始發燒鬧肚子,也不知道是前面的客飯惹的禍,還是後面的大魚大肉,鬧得韓琛三更半夜去敲大夫的門,還親自背著老邁的大夫到客棧。

沈七的身子一向好得不得了,很少生病,可要真病起來,真是如玉山之崩潰,折騰了韓琛好些天,又是端茶遞水,又是熬藥送粥。

「我這可真算是自找罪受了。」韓琛替沈七掖好被子,苦笑地自嘲。

沈七笑得眼汪汪的,「活該。」她倒是挺慶幸自己這一病的,她這一病才發現原來韓琛也有特別人性的一面,原來也會端茶遞書,伏低做小的。

晚上她渾身酸疼得厲害的時候,就把好不容易尋了個間隙小睡的韓琛給鬧起來,逼著他給自己揉頭髮。感覺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拂過自己的頭髮,有種被人疼愛的快了,也就疼得不那麼「專心」了。

「要聽故事。」沈七這是得寸進尺。

韓琛這幾日脾氣著實是好,清了清嗓子道:「說有個婦人新婚,她丈夫要解她的衣服,她說:『母親告誡她不能解,母命不可違。可是夫君又勸她解,夫命亦不可違。』你猜她怎麼著?」

沈七沉吟了片刻,這倒的確是兩難,可是出嫁從夫,自然是要聽從夫命的,但是違了母命又是不孝。

韓琛看出沈七也在為難,笑著道:「那婦人倒是伶俐,她說那上面不脫,只脫去下面那截,做個兩盡其情罷。」

沈七臉紅心跳地啐了韓琛一口。

「不聽,不聽,我不聽這個,你不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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