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解鈴人

瞳兮在鏡中瞥到自己一副晚娘臉,忽然覺得可怕,只能將《道德經》翻出來讀,以期平復心情。

「你還喜歡道家經典?」天政帝的聲音忽然從瞳兮的肩膀處冒出,他的下巴差點兒就擱上瞳兮的肩膀了。

瞳兮本想甩膀子避開他,可忽又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所以趕緊起身行禮,努力壓住內心的翻騰,強作歡笑。「信手翻翻而已。」

天政帝沒問下去,只是拉了瞳兮的手坐下,「顧美人……」

瞳兮一聽這三個字就頭大,直覺就是那顧美人在自己處受了委屈,找天政帝哭訴去了。瞳兮不知道天政帝是興師問罪還是什麼,只覺得心底升起一絲酸意。當她給駱清風找小妾的時候,翠花可以叉著腰罵自己,駱清風不僅不怪她,還不懼自己貴妃的身份,強硬的拒絕了她。可是如今輪到那些官員為天政帝敬奉美人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立場拒絕,因為她也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而天政帝彷彿也很樂意手下那美人。

瞳兮的臉色有些難看,「顧美人怎麼了?」語氣也不太好,這等背著她告狀的女人遲早她得收拾下去。當瞳兮意識到自己給天政帝臉色看時心底微微吃驚,天政帝最討厭宮妃之間爭風吃醋,所以她怯怯地抬眼看了看天政帝,他表情倒沒什麼特別,反而還帶著笑意。

瞳兮緩了口氣,以為天政帝並沒聽出她的不滿,或許那顧美人也沒告狀,所以她趕緊把剛才的態度扭回來,「那顧美人臣妾見了,看起來極為溫良,一路難為她能為皇上解乏了,臣妾琢磨著是不是給她一個號?」

這種態度萬無一失,充分表現了自己的大度和無嫉,哪怕顧美人說了什麼壞話,可是兩相對比下,天政帝自然要偏向自己,不滿意顧美人的小肚雞腸的。

所以瞳兮在沾沾自喜地等待著天政帝的讚揚或者更大的微笑,可惜等來的卻是他放開她的手,臉色頓時就冰冷了。「貴妃,以為什麼封號合適?」

「順者,循也,臣妾看順字便不錯。」瞳兮也希望能借著這個「順」字,能讓顧美人知道該怎麼做。

「就依貴妃吧。」天政帝轉身正坐,不再看瞳兮。

瞳兮覺出天政帝大約有些不高興,也不知那位順美人到底給天政帝灌了什麼迷魂湯,只是瞳兮再不是以前那般怕天政帝,所以大著膽子上前,「臣妾最近新習了一支曲子,不如皇上為臣妾指點指點?」

瞳兮想起當日慕昭文同天政帝在御花園彈琴作樂的日子,也想模仿,她不得不承認,當時無比的羨慕慕昭文。

天政帝不置可否,瞳兮只得硬著頭皮坐到古箏前,這琴棋書畫,對女子而言,琴居首位,瞳兮自然曾下過苦功夫,自認為比那慕昭文不知高明到哪裡去了。

她選的是一曲詩經的《桃之夭夭》,因這曲子特別歡快,又是讚揚女子宜室宜家,美得如桃花般灼灼之作,此時撿來,也頗有深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只是一曲完後,並沒有預期中天政帝的驚艷,瞳兮並不曾在天政帝面前顯露過琴技,所以更想一鳴驚人,哪知他只是不冷不熱的坐著,道了句,「美則美矣,卻少些什麼。」

瞳兮大有東施效顰的窘迫,有些汗顏地起身,示意齊雲收好古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天政帝,他這般冷漠和挑剔,彷彿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微服尋訪時他與自己談古論今的歡悅時光彷彿只是大夢一場。

彼時她覺得他們一切都是那麼默契,共著一幅畫,共享一枚章,同時辨識出那件古物時彼此惺惺相惜,兩次救她於危難之中的情切情真,瞳兮剎那間便覺得一切都是虛幻的。

頃刻後,天政帝有些不耐地起身,「真還有奏摺要批,你先歇下吧。」

瞳兮一想著剛才的事情,又想著馬上就要回宮,如果她還這般不討天政帝的喜歡可如何了得,所以深呼吸了一口,厚顏道:「臣妾為皇上磨墨吧。」

天政帝轉身凝視了瞳兮一會兒,彷彿她變了個不認識似的,旋即點了點頭,瞳兮才鬆了口氣,跟了前去。

一進書房,瞳兮就眼尖地在多寶格上看到了那裝著兮墨的黑漆描金並蒂蓮紋盒子,這盒子還是她親自挑選的,沒想到天政帝出巡還帶著兮墨,瞳兮心下覺得十分歡喜,萌生出一種願意為他制一輩子墨的念頭。

瞳兮因著高興,所以自作主張地取了那墨盒,掀開一看,卻見當初她制的梅、蘭、竹、菊、桂五味兮墨,除了梅墨用盡了以外,其餘還完好。心下有些驚訝,「皇上不喜歡兮墨嗎?」瞳兮心裡說不受傷那是假的,本還以為他是欣賞自己所制之墨的。

「不喜歡能把那塊墨用完?」天政帝並不正面回答瞳兮的問題。

不過這話瞳兮是明白了,他看來是喜歡兮墨的,只是這四塊墨為何不用?難道他只喜歡梅香?瞳兮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可是沒聽說天政帝愛梅啊?既然不用這四塊墨,卻又為何帶著,她也弄不明白。

瞳兮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但是也不敢再用兮墨,只撿了天政帝桌上剩下的半截墨錠來墨。

天政帝翻閱著奏章,四周靜得掉顆針都能聽見。瞳兮正專心致志地磨墨以消除那寂靜帶來的尷尬,不想卻聽見天政帝道:「船過兩日就到京城了,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瞳兮有些驚訝的抬頭,「回家?」天政帝正翻閱奏摺,瞳兮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因為天政帝的規矩里甚少允許宮妃回家省親,因為各家為迎接宮妃回家,總是極盡奢靡之能事,這般勞民傷財的事天政帝素來不喜。

「怎麼不想回家?」他又繼續道。

瞳兮這才明白天政帝是認真的,她頓時笑了開來,重重地點點頭。這消息讓她萬分雀躍了,離開她從小長大的家都五年多了,說不想念那絕對是騙人的。也不知道她在牆角種的那株曇花還活著沒有?

瞳兮感激地看著天政帝,「多謝皇上。」瞳兮趕緊行禮謝恩。

天政帝則當做沒發生什麼事似的,繼續埋頭看奏摺,兩人就靜靜地在燈下相處,瞳兮也忽然沒有了尷尬,只覺得溫馨寧靜,寧願時光永遠停留在此刻。

只是夜裡瞳兮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卻無法理解天政帝,剛才他明明已經牽起了自己的手,最後卻還是放了開去,讓她獨自回房。

瞳兮真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做得不對,讓他如今這樣對自己,說他對自己厭惡吧,也談不上,有時候隱約能感到他的體貼和眷顧,可是要說他喜歡自己,可卻也感覺不出來,瞳兮覺得自己琢磨天政帝的心思都到了頭要炸的地步了。

「皇上一個人歇著的嗎?」瞳兮出聲問齊雲。

「皇上去了順美人那裡。」齊雲答道。

瞳兮聽了這話,只覺得心火上冒,「齊雲給我倒杯水。」瞳兮幾乎壓不住心底的那團火焰,腦子裡片刻不得清凈,出現的畫面全是天政帝同順美人恩愛的場景,瞳兮完全睡不著,只能披了衣服,走到窗邊吹吹和風來冷靜。

天將白的時候,瞳兮才休息了一陣,然後便跟著天政帝從捷徑先行趕回了京城到了令狐府。

瞳兮看到自己父親驚訝的表情時,心情總算好了些,父親只怕千想萬想,也想不到他的女兒能回府吧,更不會想到她居然還是和天政帝一同到的令狐府,思及此處,瞳兮覺得心裡無比的滿足,有種飄飄然的驕傲感。

「皇上駕到,老臣不曾遠迎,請皇上恕罪。」令狐進這般老成的人也有些措手不及。

「先生不必自責,朕此次不過是微服,瞳兮多年不曾回過家,朕與她有愧,所以回宮前先帶她回來看看,至於朕到了令狐府的事,還請先生不要張揚。」天政帝的語調十分親切,親切得不想平日冷口冷麵的他會說的話。

「爹。」瞳兮有些動情地出聲,這感覺同在宮裡見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宮裡見的時候,彼此都帶著一層面具,有那君臣之別,可在自己家裡,卻又彷彿回到了舊時,她還承歡膝下。

令狐進的眼框也有些紅了,這女兒可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入了宮有了君臣之分,不再有父女之感,今兒突然在家裡見了,彷彿是找回失蹤多年的女兒似的。

令狐進親自迎了天政帝往正廳,瞳兮則往她母親的住處去請安。

「瞳兮……」瞳兮的母親見著她時驚訝萬分,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摟著,眼淚把瞳兮的衣襟都潤濕了。

瞳兮的眼睛也哭紅了,周遭伺候的婢女也都跟著抹淚,好半晌才歇了。

「你怎麼回來了,沒聽說宮裡有旨意讓你省親啊?」瞳兮的母親這才想起正事來。

「是皇上私下帶我回來的。」

「你說什麼?!」瞳兮的母親有些激動,「是你纏著皇上要回娘家的?瞳兮,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既然進了宮成了貴妃,一切就該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怎麼能做出這種越矩的事情來?」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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