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啟航

儘管這一切都巧合得有些可笑,偏生瞳兮的嫂嫂一進宮就被打翻了東西,還正好遇上了賢妃,但是天政帝彷彿看不出這一切的巧合一般。

瞳兮對這位君主也算是有了解的,他自然不是這樣容易蒙蔽的人,這宮裡無論你的手段多麼拙劣,只要皇上相信你,那麼你便是勝利者,不在乎你的手段高明與否。

於此,瞳兮越發的意識到,一個妃嬪能得天政帝支持有多麼的重要,哪怕你貴為皇后,只怕失去了皇帝的支持與寵信,也不過是個空架子。

瞳兮不由想著,如果家裡不是父親對母親那般的尊重,只怕她的母親也未必能壓住那些小妾。

只是目前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如今最怕的便是被貶,如今獨孤思琴掌了代理六宮的權利,自己如果品位變成她之下,恐怕大為不妙,瞳兮正想張嘴辯解一下,卻不料天政帝不耐的揮揮衣袖。

「朕此次出宮視察明情,貴妃也一道吧。」

此言一出,瞳兮和獨孤思琴都被驚呆了。

「皇上。」瞳兮吶吶的喚道,另一旁獨孤思琴也驚呼出聲。

天政帝彷彿沒聽道一般,「此事就這麼定了。」說罷邁開步子便走了。

沒隔兩日毓德宮便傳出純元夫人萬眉兒扭傷腳的消息,看來出宮她是去不了了。

瞳兮本來萬分不情願出宮的,這消息一出她大概也咂摸到了萬眉兒的意思來。看來這位純元夫人的確厲害,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妥,她本意隨著天政帝出宮,自是能日夜親近皇上,可是最要緊的便是自己同獨孤思琴在後宮,也只能是兩虎相爭的局面,也許等她回來的時候,剛好可以漁翁得利。

難怪獨孤思琴雖然一心扳倒自己,但是萬眉兒卻沒有落井下石。因為事後瞳兮才從玄纁處得知,是萬眉兒身邊的宮女通知玄纁說瞳兮二嫂那件事的。

瞳兮本就奇怪,玄纁當日並不在那路上,怎麼消息得來這麼快,看來是有心人通知的。

只是她同萬眉兒都沒料到,這事偏偏就讓天政帝產生了帶瞳兮出宮的想法,如今獨孤思琴後宮獨大,萬眉兒自然是不放心將大明宮留給她一個人的。

如此想來,瞳兮覺得自己隨天政帝出宮也不是什麼壞事,恐怕他的意思也正是如此,瞳兮一直堅信,獨孤氏和萬氏互斗才是天政帝最期待的戲碼,白白讓自己揀了個便宜。

「娘娘,咱們得趕緊讓尚服局制一點兒便服,也不知道趕得及趕不及。」玄纁已經上下跑開了,忙得不亦樂乎。

「不用,將我入宮之前的衣服找出來吧,現在是敏感時期可不能再攤上什麼不懂民間疾苦的罪名,再說宮裡的布料都是上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反而暴露了行藏。」瞳兮思考得面面俱到,也有一點兒驚弓之鳥的感覺。

幸好束帛是個很會收拾的人,即使以前的衣服也打理得妥妥帖帖,每年都拿出去漿洗漿洗,看起來還有八成新。

「娘娘,你說這次皇上要帶你去哪兒啊?咱們一直呆在京城,連府都少出,真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樣子。」玄纁已經開始做起夢來。

瞳兮因為從小就被禮教禁錮在府中,再到後來入宮便更沒有接觸外面的機會,雖說出宮三年,但是在那瑤光寺,比起宮內更是規矩複雜繁多,她從小的世界便是被圍牆圈起來的,並不懂對外面的嚮往。

「行了,你當咱們是去遊山玩水么,這次我帶齊雲姑姑出去,你們倆在宮裡我還另有安排。」瞳兮笑了笑。

江得啟說過隨從人員要盡量的精簡,加上瞳兮在心裡對齊雲有所猜測,這次正好帶出去試一試,至於玄纁和束帛,她最信任的丫頭自然有其他要事要辦,也許天政帝和齊雲都不在宮裡,她們倆反而能查出平日查不到的東西來。

天政帝出巡走的是高調路線,鹵簿氣勢燦然。前有黃、白、黑青、紅五色旗隊開路,後面緊跟著帝王,貴妃的金根車和翟車,後有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五路車馬儀仗,啟行時旌旗招展,戈甲耀日,華麗奪目,瞳兮覺得實在不像是體察民意。

一路儀仗直送到京城運河的皇家碼頭,這一次天政帝主要是為了監察南河、錦河的河工治理,所以選擇水路,沿京城運河而南下,在新平入南河,一路向東南行。

天政帝攜瞳兮登上號為紫玉龍的龍舟,龍舟莊嚴華肅,為四層樓船,高四十五尺,長二百長,極為龐大。

此次同行只有瞳兮一個妃嬪,她本來擔心得緊,可是在船上的十幾日,天政帝彷彿跟忘記她這個人似的,並不找寢。這「紫玉龍號」修得金碧輝煌,還是先帝晚年時斥資修的,有正殿、內殿以及會見沿途到來的朝見官員的東西朝殿,甲板上還有一處小巧精緻的園林景色,儼然是大明宮的縮小版,所以瞳兮也沒覺得有何不適。

這船經過南河,天政帝象徵性的下去走了走,表彰了一批父母官員以及治河良吏,再從曲關入錦河,巡視了一番。單這一程走下去就將近一個月,瞳兮見到天政帝的日子極少,大多時間他都在接見官吏,瞳兮只悶悶的呆在艙中,偶爾作作畫打發時間。

沿途的風光或迤邐嫵媚、或大氣豪放,倒讓瞳兮的山水畫進步不少。這一日船行至近東海桂州府附近的號稱「景軒東南第一山」的伏波山附近停靠,瞳兮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靈秀俊美的山水,落日時錦河上山影入水,幾分朦朧,幾分清晰,河面上漁舟幾星,紅帆數葉,甚至能看到打漁翁穿著蓑衣的背影,還有那幫他打漁的黑色鸕鶿。

「齊雲快給我準備紙筆。」瞳兮興緻頗高,潑墨揮筆,一幅淡淡的秀麗山水便躍然紙上,只是這大筆易揮,細筆難下,她素來不精於人物畫,又覺得那遠處背對著她這麼晚還在打漁的漁夫身上,有說不出的意味來,或為生計所逼,或為老來休憩,只是看不出年紀。還有那被漁夫捏著脖子,正吐著魚的鸕鶿。

瞳兮不善於人物畫,總喜歡細筆描摹,講求逼真,所以當初她的師傅總說她筆意豐|滿,但韻味不足,瞳兮真怕自己毀了這幅畫,正在舉筆不定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一個低沉的聲音,「很少見你舉棋不定。」

瞳兮筆一抖,一滴墨滴在了她新做的畫上,不由懊惱的「啊」了一聲,一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對天政帝大為不敬,趕緊轉頭行禮,「皇上萬福。」

「看來貴妃興緻不錯,可惜被朕毀了這幅畫。」天政帝聽起來心情不錯。

「是臣妾自己疏忽。」瞳兮並不敢責怪天政帝,此話一出便感覺天政帝頓了頓,周圍空氣稍微凝滯。

「讓朕看看能不能彌補朕的過錯。」天政帝上前一步站在瞳兮的身後,在瞳兮的角度向外望了望,「貴妃是要畫那老漁翁,嗯?」

這一個「嗯」字吐出的氣息剛好噴在瞳兮的脖子上,酥|痒痒的讓她不得不側身躲過,「是,皇上怎麼知道那是個老翁?」瞳兮有一絲好奇,當然扯開話題也是為了不讓兩人的接觸太過親密。

「朕看他的手。」天政帝答得理所當然。

只有瞳兮卯足了勁兒的身子前探,都無法分辨那漁夫的手有什麼特別,勉力能分辨那手的位置,至於那手的顏色和皮膚,是壓根兒看不見,天政帝的眼神未免也太好了。

「趕緊吧,一會兒墨汁幹了。」天政帝左手環住瞳兮的腰,右手將筆放入瞳兮的手中,然後握住她的手,開始落筆,東一筆,西一筆,瞳兮並看不出他在畫什麼。

瞳兮有些尷尬的呆在天政帝的懷裡,本想掙扎,想說這太不合禮數,可又怕毀了這幅畫,只得僵忍著,到後來被天政帝左一筆,右一筆的忽悠著不知道他畫的什麼,隨著那輪廓的顯現,她的注意便全被那畫吸引住了。

天政帝只在瞳兮的畫上添了寥寥幾筆,那滴墨汁最後被圓成了那捕魚的鸕鶿,倒也恰大好處,並看不出那是一個失誤造成的,老漁翁天政帝也只是勾勒了數筆,如果畫在別處,恐怕並不易看出是什麼,但在這幅水墨山水畫里一點綴,立即靈動起來,意境悠遠而清揚。

寓人于山水間,顯人之渺小,顯山水之蒼茫。

瞳兮還在細細的品著,幾乎有些痴迷了。

「怎麼,這幾筆還看得吧,不會辱了貴妃這幅《漁舟晚唱圖》吧?」天政帝的手帶著瞳兮擱下筆,然後環抱住她。

「故人有一字之師,不知朕這個算什麼?」天政帝的下巴擱在瞳兮的肩上。

瞳兮臉開始泛紅,除了在床第之間,她似乎從沒與天政帝這邊親昵過,她微微側過頭,盡量忽視天政帝的手,「嗯,皇上算是臣妾的一墨之師吧。」她的神情不自覺的帶著一絲嬌俏。

天政帝素來冷俊清朗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容,瞳兮有一霎那的失神,忽然覺得天政帝好看得有些不像話。

「呵,有句話叫做『一日為師,終身為夫』是不是?」天政帝忽然道。

「是『終身為父』。」瞳兮反射性的糾正,突然收聲,她本不該糾正皇帝的錯誤,而那「終生為夫」她也是這才反應過來的,頓時羞得想跳河。「呵,還沒落款呢。」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