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病生

《漢書》中說:「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景軒朝素有「冬至大如年」之說,冬至前後,百官絕事,皇上也不聽政,冬至日當日還要去皇城南郊圜丘祭天,之後的冬至日晚宴更是整個節慶的高潮。

瞳兮千盼萬盼的便是這晚宴,在這個晚宴上有著她故意安排的好戲。

瞳兮雖然見過那女子的畫像,但是畢竟沒有見過真人,心裡也不是很有底,可平日又不敢將她召進宮來看看,生怕最後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又逢天政帝剛釋放一批宮女,所以瞳兮並不能借著人手不夠而將那女子找入宮做婢女或者成為進獻的美人。

思來想去只有冬至節獻舞的舞姬才有機會得見天顏,平日除非是大節慶,否則天政帝舉行的宴會少有歌舞。

待晚宴眾人酒酣,高歌熱舞時那女子翩然而至,一襲青紗,一天素色綢帶飛舞,給因為酒酣而有些煩熱的心上注入了一道清泉。

天政帝的眼睛有一瞬間牢牢的盯在那女子的身上,神情有一絲恍惚。

官美人一見那女子便用袖子掩了嘴,向她同桌的萬眉兒道:「萬姐姐覺不覺得她有點兒像那位?」官晶惠向上位呶了呶嘴。

萬眉兒沒吭聲,只有官晶惠這種沒腦子的才會講出這種話,雖然大伙兒心裡都明白,可是這話豈能出口。

反觀獨孤媛鳳,臉氣得煞白,她自然也看出了那舞姬有七分彷彿自己,這不是當著眾人的面打擊她太后的顏面么,舞姬貌似太后,絕對不是一種恭維。

偏偏還就有比官晶惠更沒腦子,膽子也更大的人在。「這舞姬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風味,臣弟厚顏向皇兄討了。」這夜宴本就是大型家宴,不比外宴嚴肅,加上說話的安王平素就是個浪蕩王爺,口無遮攔慣了,仗著天政帝寵著他,什麼都敢說。

只是這一次天政帝沒立馬應了他,照理說,一個舞姬,天政帝是斷沒有道理拒絕這個弟弟的,所以,安王又開了口,「皇兄,臣弟就喜歡這個舞姬。」

可那正跳得歡快的舞姬,舞步因慌亂而踏錯了一步,雖然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彷彿故意而為,但是明眼人也能看出來。

天政帝臉一黑,「玉曙,百官彈劾你的摺子跟雪片似的飛到朕這裡,朕都替你壓下了,你還不知道收斂么?都怪朕素日太寵著你了。」

玉曙是安王的名,景軒皇朝的天子都是單字,所以新皇登基,照例是要賜一字給其他兄弟,使其成為雙字,以示尊卑之分。

瞳兮雖然希望天政帝能瞧上這舞姬安可人,可是卻沒料到他能如此「瞧得上」,甚至不惜敲擊他素來寵愛的皇弟安王。

因為安王在天政帝心中的位置,他素來是瞳兮拉攏的對象,也是她的父親令狐進明裡不齒,暗地卻不僅不會得罪,還得可著勁兒的巴結的主。

令狐進曾給瞳兮分析過安王為何如此得寵,無才無德便是其中一項,皇上並不需要那種聰明睿智的皇弟,再加上天政帝的皇位那是踏著鮮血爭來的,那下面墊了不少同根兄弟的鮮血,所以對他僅留下來的幾位兄弟,他一直很寵愛,這只是為了表明他並不是心狠手辣,同根相殘的人。

可是今日天政帝這般敲打安王,也不知道他是真生了安王的氣,還是捨不得這舞姬。

安王聽了此番話,再愚鈍也知道不能再開口,悻悻的坐下。

安可人的這一舞此時也到了最高潮,手持酒壺,舞步急旋,有人數過,足足轉了二十一圈方才停下,停下的位置正好是天政帝丹墀的下方,而她的身子只是微微一晃,旋轉如此多圈還能辨清方向,已經實屬難得,可哪料她又從舞伴的手裡接過一隻酒杯。

她將酒杯至於身後,右手執壺緩緩彎腰,那壺嘴正對著那酒杯,滴酒不漏的剛剛好注滿那酒杯,一時場中的人都忍不住拍手。

急轉之後,立即做這等高難度的動作,實在是罕見。

「民女安可人敬皇上一杯,祝吾皇身康體健,吾景軒皇朝千秋萬載。」安可兒盈盈跪下,手捧酒杯高舉頭頂。

這就江得啟驗了,並無問題,天政帝接過一口飲下,道了句:「平身。」

安可人本想上前一步,再勸勸酒,哪知天政帝卻揮了揮衣袖,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她只好退下,轉身時的動作稍微大了些,裙擺整個旋轉了起來,彷彿仙女的花籃般百花盛放。

天政帝只是覺得她身上的香味十分的馨香,眉頭不易察覺的擰了擰。

瞳兮見到安可人無功而返,心裡開始有些著急,為了此事的萬無一失,她還特地尋了一味葯,配合安可人獻的梅子酒,有催情之效,就是怕天政帝萬一今日沒有興趣。

瞳兮自以為萬無一失之計,卻偏偏受了阻礙。這安可人瞳兮一見她,便覺得她是可以傾倒天下的尤物,沒有豪門貴族女子的驕矜,又比小家碧玉更為從容,單論剛才的舞藝,那便已經可以藐視天下舞姬了。

更何況她的容貌有七分似獨孤媛鳳,雖不及獨孤媛鳳秀美,但也稱得上貌美如花春光燦了。

這樣的女子,瞳兮覺得她派出的人並沒有選錯人,安可人是最合適的,可是她卻沒能俘獲天政帝的人,瞳兮越發覺得當今聖上很令人頭疼,讓人完全不知該如何投其所好。

獨孤媛鳳借著晚來風涼頭疼離席後,瞳兮也匆匆離席。「齊雲姑姑,你趕緊去讓安可人換了衣服,到憶安閣等著。對了,靳美人你約好了嗎?」

齊雲回了「是」,便匆匆去了。

瞳兮舒了一口氣,只盼這最後一步還能扭轉乾坤。憶安閣臨近今夜舉行宴會的「覽勝樓」,又地處天政帝回紫宸宮的必經之路上,那靳美人靳霜華昔日也是舞姬,同安可人也算有同門之宜,都曾在當時名滿天下的舞姬蘇如雪的門下學習過。

不管是安可人約了靳霜華還是靳霜華約了安可人,只要安可人能有借口出現在憶安閣就行了。

這是瞳兮手上的最後一張牌,如果天政帝再不接納,瞳兮也再沒有妥帖的辦法將安可人送到他的面前了。

瞳兮忐忑不安的歇下,直到齊雲回覆了一聲「成了」,她才合上了眼。

因著冬至休假,天政帝並不上朝,接下來的幾日侍寢的都是安可人,這可真真是樁大事了。天政帝曾經為了慕昭文,為了萬眉兒打破雨露均沾的規矩,可是那都是位份極高的妃嬪,像安可人這樣沒有任何封號便能忌日侍寢的可真是沒有先例。

這一點兒連瞳兮也沒料到,不過也正合她的意。

「娘娘,想不到先出了個純元夫人就夠讓人頭痛了,現在又出了一隻狐狸精,娘娘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要同太后說一說?」玄纁有些焦急的問著瞳兮,偏生瞳兮還在「春|水軒」悠哉游哉的品茶。

「有什麼好說的,依本宮看那狐狸精不過是長對了一張臉,只是她出身卑賤,本宮倒不以為然,看她能得意多久,如果她能有那位一半的身世,本宮倒要頭疼了,只怕連萬眉兒也該頭疼了。」瞳兮笑著飲茶,並不以為然。

只是牆根處的聽者聽來,卻別有一番神思。

春|水軒,瞳兮經常來這並不奇怪,只是獨孤媛鳳偏巧此時出來散心也正好到了此處,她倒不是有意聽的,只是從一旁的路過時,被玄纁話語中的「狐狸精」三字給吸引了而已。

安可人之於獨孤媛鳳卻有更深的意思,因為那女子正是她父親在外面與青樓女子生養的孽種,素來不被承認,安可人不堪忍受獨孤府的待遇,她娘死後她便逃走了,想不到卻自甘墮落成了舞姬,這簡直是獨孤府的恥辱。

獨孤媛鳳從沒想過,這個女人憑藉那張臉就能享受自己不能享受的一切,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侍寢,而天政帝也光明正大的寵著她,為她打破了雨露均沾的制度。

而天政帝看自己,卻彷彿敝履一般,許久都不曾再與她溫存,她知道,他那是受限於身份,她知道她們的關係是無法永遠持續下去的,只是不知道來得這般早。

她也曾想過要安靜的當一輩子的太后,在他身後關注著他,可是安可人的出現打破了一切的平衡。獨孤媛鳳不服氣,憑什麼那個小賤人可以用自己做基石,享受一切。

獨孤媛鳳這才能感覺到天政帝對自己無法表達的愛,也許他的愛埋得太深,太隱晦,他是明君,所以他不能再繼續下去,可是遇到安可人,他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是不是?

獨孤媛鳳的遐思加上芳言機靈的火上添油,不由得她不開始抱著那種希望,也許她可以成為天政帝的妃子,而且也可以再次登上後位,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有時候有些事太匪夷所思,尋常人都覺得只要腦子正常的人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但是只因為那個人心裡有了執念,便再也放不下那匪夷所思的念頭,比如獨孤媛鳳。

不管李嬤嬤怎麼勸說,那種子埋在了獨孤媛鳳的心裡,發了芽,生了根,再拔不掉。

她有理由相信天政帝苦愛著她,如同她那般苦愛著她的繼子,而且她也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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