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儒之倫

「這後宮又豈是一人能打理得過來的。」瞳兮這樣也算是委婉的回答了慕昭文的話,慕昭文於她而言如今不再算是對手,她生出了一絲的憐惜之情,在後宮抱著這種想法,除了自取滅亡,還能有什麼好結果?

「如果這後宮本來就只有一人,又怎麼會打理不過來呢?」慕昭文問得有些尖銳,這樣的問題在後宮並不適合討論。

專寵,前朝也是有的,最出名的莫過於獨孤皇后。她十四歲嫁入皇宮,逼文帝保證此生不納妾,這位獨孤皇后不僅不許自己的丈夫納妾,也容不得別人納妾。史書上說,她每「見朝士及諸王有妾孕者,必勸上斥之」。 作為失德之婦人,歷來為史家所垢病,從來都是瞳兮接受的教育里的反面教材。

可即使這樣,在她年老色衰之後,那文帝不也照樣的拈花惹草,出了那著名的宣華夫人。瞳兮也沒想過慕昭文居然有這種大膽的想法,想那獨孤後,也是因為她父親貴為開國功臣,連文帝也不得不看她父親的眼色,她自然能要求專寵,時過境遷,並不是每個女子都能這等任性的。

那獨孤後的結局最最諷刺的便是,她一死,她的兒子最終也沒能登上帝位,反而被宣華夫人的兒子奪了文帝的寵愛去。這樣的獨寵又有何意義。

「貴妃娘娘就不想此生能有一位一心人么?為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不能?在我的家鄉都是一夫一妻制度的,女人所盼的不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么?」慕昭文的眼裡閃著瞳兮理解不了的執著。

可是據她所知,雲陽府並沒有這般的習俗啊。「雲陽府……」

慕昭文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是雲陽的一個少數民族部落。」

瞳兮離開昭陽宮的時候,對慕昭文的那種痴心妄想除了嗤之以鼻還是嗤之以鼻。她順著慕昭文的思路想了想,如果這宮裡只剩下自己和天政帝……

瞳兮只是想一想便覺得可怕,冷得無法忍受。

除了慕昭文的昭陽宮,獨孤媛鳳的長信宮也是瞳兮常去的地方,她喜歡在各個宮裡轉悠,看到每個人臉上對萬眉兒入宮的不同表情,才能感到一絲勃勃的生氣。

只是獨孤媛鳳的長信宮最令瞳兮流連,因為最近太后的心情不怎麼好,自從萬眉兒進宮以後,天政帝再也沒去過長信宮。

昔日的晉王妃等等彷彿一夜間就失去了蹤跡,這可是個不太好的預兆。

瞳兮來的時候,遇上薛婕妤剛走。

「看來還是貴妃的日子過得舒坦,純元夫人進宮你還能這般沉得住氣。」獨孤媛鳳似笑非笑的看著瞳兮。

「薛婕妤怎麼來了?」薛婕妤此人平日很少同人來往,瞳兮不知道她和獨孤媛鳳什麼時候有了來往。

「純元夫人在薛凝雪侍寢的時候,尋了借口請走了皇上,所以她來向哀家訴苦。」獨孤媛鳳冷笑著。

這事瞳兮自然是知道的,萬眉兒邀寵的態度十分的明顯,這宮裡幾乎大多數妃嬪侍寢的時候,萬眉兒總有辦法請走天政帝。只是慕昭文得寵時,她的身份壓不住這些女子,所以背后里嘀咕的人多了。

萬眉兒一上來就是從一品的純元夫人,背後有萬將軍撐腰,除了在獨孤媛鳳面前埋怨幾句,又能怎樣。

瞳兮的面前也有人來說三道四,她當做耳旁風一般聽過便算了,花無百日紅的道理她最為清楚,記得初入宮的時候,她也曾有過那麼一兩月的風光,後來不也漸漸的淡了么。

「貴妃倒是不用擔心,純元夫人初入宮的那一日,皇上不也沒拋下你么,雖然最後還是去了毓德宮。」獨孤媛鳳的語氣里有著嫉恨,又有著幸災樂禍。

她明知道瞳兮如今已不得寵,慕昭文和萬眉兒才是她最該嫉恨的人,可是她就是沒辦法不憎恨令狐瞳兮。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大約是從令狐瞳兮撞破了她同天政帝的好事時,天政帝震驚表情背後的東西吧,隨著震驚而來的不是憤怒,而是痛苦。

又或者是從天政帝不肯殺了令狐瞳兮來保守這個秘密開始吧。

又或者從令狐瞳兮回宮開始,天政帝似乎對自己冷落了許多。獨孤媛鳳隱約覺得這並不是因為慕昭文,也不會是因為萬眉兒。

「皇上一直恪守雨露均沾的祖制,只要是皇上的妻妾,總有機會得沐恩露的,薛婕妤也太敏感了些。」瞳兮淡淡的拂了拂袖子。

這句話卻點在了獨孤媛鳳的心裡,她,終究不是他的妻妾,無法在陽光下與他並立,無法去爭寵,甚至無法光明正大的生氣和吃醋。為此,她隱忍得幾乎瘋去,她曾經也天真爛漫,也曾經嬌柔若水,可是如今都被那隱忍所磨滅了。

「如果不是太后為出生時的異相所困……可惜啊可惜啊」瞳兮繼續狀若無心的說道。這後半句她自然不敢說的,但那意思卻是很明顯的。如果不是她天生的「皇后相」,又怎麼會被年老昏聵的先帝娶入宮中,否則以她獨孤家嫡女的身份,那後位恐怕早就有了人選了。

「你大膽。」獨孤媛鳳語氣嚴厲,卻底氣不足。

「聽說最近一位大儒王錫的儒家之論被皇上倍加推崇,裡面講仁、義、禮、智、信,皇上讀來必定十分有感觸,儒家是最尊崇人倫的。」瞳兮笑得有絲惡毒,彷彿毒蛇的蛇信一般吐入了獨孤媛鳳的心裡。

人倫,這確實是她的心頭大病。

瞳兮從一開始就在往獨孤媛鳳的心裡種下那顆種子,那便是「如果她不是天政帝的母后,不是景軒皇朝的太后……」這種如果實在是太過美好。

慕昭文的出現沒能激發獨孤媛鳳的最後瘋狂,可是萬眉兒加上王錫,總算是成功了。

王錫的忽然出名,自然是少不了令狐尚書的推波助瀾,令狐進本來就尊崇儒術,而瞳兮也十分需要儒術的人倫之論。萬眉兒進宮,瞳兮算準了她的性子,以及她對天政帝的不同,這種天將的機會,她如果不懂利用,豈不是暴殄天物,老天都會責罰她的。

瞳兮的目的是皇后,那便是後宮的第一人,她實在不喜歡有個獨孤媛鳳在頭上指手畫腳,或者有足夠大的勢力在她背後搞鬼。她,想要平平穩穩的坐在那個位置上。

這個計畫其實基本沒可能成功,只要稍微有些理智的都知道,失去了太后的位置那意味著什麼,瞳兮與獨孤媛鳳賭的便是戲文里歌頌的愛情。

她不相信愛情,但是並不妨礙別人相信。

獨孤媛鳳的事情是瞳兮一直都在算計的,只是九月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顧慮,那就是天政帝的生辰「萬壽節」。

歷來天政帝的生辰都是邀寵的最佳時機,瞳兮很慶幸自己前三年都不用為這事費腦筋,至於今年該送什麼禮物,她著實還未想好。初進宮的那年,彷彿她送什麼天政帝都是喜歡的。

只是流年逝,早已是物是人非。

「娘娘不是說老爺有一幅前朝智永和尚的《歸田賦》么,皇上素愛書法,這圖一定能討皇上歡心。」束帛進言道。

瞳兮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歸田賦》也是父親所珍愛的,一有閑暇時間便會拿出來臨摹,瞳兮並不想奪父親之所好。而且大內還能少了歷代名家的書法珍品?

如果用尋常的奇珍異寶,只怕以天政帝尚簡樸的性子來說,反而討不了好。瞳兮簡直要頭疼死了,對於一個幾乎沒什麼特別嗜好的人,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討好。

「娘娘何不親手為皇上做點兒什麼呢?」玄纁忽然開口。「聽說太后私下為皇上了綉了一件龍袍。」玄纁一直都是這麼愛打聽。

「萬眉兒呢?」瞳兮有一絲心動了。

「奴婢還沒打聽出來純元夫人準備的是什麼。」玄纁的臉瞬間暗淡了下來,這讓瞳兮有了警覺,以她在後宮的人脈,萬眉兒周圍伺候的人都是瞳兮一手安排的,可是玄纁居然都沒打聽出什麼消息來,看來這萬眉兒確實是個不得不防的人。

「本宮有主意了。」玄纁說的確實有道理,這宮裡的哪一樣不是天政帝賜的,親手做的才會更有心意。

天政帝的壽宴是在太液池東邊的花萼相輝樓舉行的,因不是大壽,所以他只命擺了家宴,僅邀了後宮嬪妃,中午時,在集賢殿已經宴過群臣。

萬眉兒破例穿了一襲煙霞紫的宮裝,粉色披帛,與群妃中也是鶴立雞群,她身形本就高挑,柔美中帶著英氣,即使五官不如瞳兮精緻,但是那氣勢卻格外的耀眼。瞳兮見著她的時候,也有種恨自己的美太過精緻了。

這生辰上進獻禮物,按慣例都是由卑到尊,從更衣到九嬪都獻了禮物,不過是尋常的珍寶,到萬眉兒進獻的時候,她嫣然一笑,拍了拍掌。

有太監牽了一匹棗紅色的馬進來,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讓人一見便知是好馬,只是並不足以好得在此時先進來。

「總算趕上了呢,皇帝哥哥。這馬今日才運進京城來,是爹爹的故人費勁千辛萬苦特地從大宛國帶回來的。」萬眉兒嬌俏的說,瞳兮有些獃獃的望著明眸盼兮的萬眉兒,看她怎麼能那般的明快,這個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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