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楊柳枝

晚間,太后和皇帝宮裡的首領太監帶著慰問的禮物前後到了彤輝宮,直看得齊雲滿臉陰雲。

瞳兮藏在雲帳後,不想讓人將自己這副滑稽模樣看了去,天政帝不來,她心頭頓時舒了口氣。

「娘娘可好些了?」齊雲在帳外低低的問候。

瞳兮摸了摸臉頰,「不怎麼疼了,姑姑。」瞳兮頓了頓,「姑姑,有心事么?」除了天政帝她對於其他人都很敏感,即使一個小小的嘆息,或者語氣微微的低沉,她都能辨出。

「娘娘,皇上不來探慰,你不覺得這不妥么?」齊雲語氣里的擔心越發的明顯了。

瞳兮初時只顧著鬆口氣,如今想來,有些事確實該想想了。

齊雲見瞳兮不說話,又看不見她的表情,便只好繼續,「娘娘剛進宮的時候,哪怕是風吹了一下,皇上都是要親自前來的,以前皇上時不時也來彤輝宮坐坐,可是如今,如今……」

齊雲不說完,瞳兮也是明白的,他如今除了臨幸的時候,從不曾踏足彤輝宮。「皇上,他不是上月也來了彤輝宮兩次么?」瞳兮想安慰自己。

「娘娘,昭妃也是啊。」齊雲不容瞳兮有絲毫幻想,這個後宮最容不下的就是幻想。

瞳兮可以欺騙自己,天政帝好歹也是照顧自己的,可是從她回宮到現在,實在看不出有寵妃的樣子。齊雲姑姑不知道的,便是在她還沒有被迫離開宮廷前,瞳兮已經能感到天政帝對自己的冷落了,那時候他對待自己的方式就已經越來越粗暴了。

他同自己不再言語,不再有溫情,留下的不過是夜裡無窮的折磨。「姑姑,我知道了,我想休息了。」

瞳兮這一次修養了足足半個月才踏出彤輝宮的大門,這期間獨孤媛鳳還親自來看過一回,昭妃來過數次,只是天政帝從沒來過,那日後連宮裡的太監也沒遣一個過來。

「娘娘要去御花園走走么,悶在屋子裡這麼久了?」玄纁在一旁勸道。

「唔,本宮打算一個人走走,你們不用跟了。」瞳兮心裡悶得慌,雖然怕見天政帝,可是到他真的這般冷落時,心裡便知道自己該做點兒什麼了,畢竟在這後宮離開了聖寵,什麼都將消失。

五月末,瞳兮喜愛的牡丹早就褪去了顏色,只留下滿目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可是瞳兮偏偏覺得石榴花俗艷不堪,加上夏日的熱浪已經開始一波波的襲來,映上紅艷艷的石榴,讓人覺得整個心都放在火上烤一般,熱得難受。

瞳兮出門時,正瞥見瓊華在打理庭前花卉,不由駐足看了看,她給花卉拭灰的姿勢不夠優雅,她的側面不夠美麗,她的身姿也不算端莊,她沒有一絲勝過金慧緋的地方,更不可能勝過琯桃,可是為何成功的偏偏是她?

瞳兮很喜歡從失敗處尋找教訓,可是對天政帝的喜好卻不怎麼理解。難道皇上就喜歡這種小家碧玉般的女子?她又聯想到昭妃出身也不算太高,但是她雖然出身不高可是行事做人卻處處透著大家的氣質,瞳兮越發的想不通了。

再聯想到自己,德、言、容、工無一不好,甚至還無妒無忌到皇上的亂|倫醜事也為他遮掩,還為他提供方便,為何,為何結果卻是這般?

她從來就沒看懂過天政帝。

瞳兮在園子里緩緩的踱著,一團糟的思緒被風裡送來的一陣笑聲給打亂,她藏在濃濃的柳蔭里,看著對面的那一男一女。

昭妃坐在鞦韆上,好不矜持的笑著,這種笑在瞳兮看來是萬分不妥的,對於一個應該雍容端莊的妃子來說,她笑得太過於放肆了,瞳兮從不曾這般大聲的笑過,最多只是用娟帕抿抿嘴角,她凝著眉,甚至想不起自己何時曾這般開懷大笑過。

不過讓瞳兮這般注視的卻不是她的笑,而是天政帝正在後面為她推著鞦韆。夏日的陽光將他素來冷硬的稜角也緩和了,瞳兮覺得眼前這個人並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天政帝。

那雙握著天下至高權柄的手,居然在為慕昭文推著鞦韆,有那麼一霎那瞳兮都想出去制止了,皇上乃天下至尊豈能做如此之事。可是轉念又想到獨孤媛鳳,她是否也正是看不得這些才不得不將自己接了回來。

只是,這一幕實在是太美了,讓瞳兮都覺得羨艷了。

她們在哪裡玩了多久,瞳兮便在柳蔭里站了多久,直到他們聯袂離開,她才鬼使神差的走過小橋,鬼使神差的也坐上剛才昭妃盪的那個鞦韆。

瞳兮,不記得自己有過盪鞦韆的記憶,印象中父親一直是不苟言笑的,喜歡女兒家端莊嫻雅,鞦韆在令狐府是從不曾存在過的。父親和母親似乎也從沒有過這種溫情的時候,相敬如賓不正是天下夫妻的樣子么。

「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一個甘甜的聲音打斷了瞳兮的沉迷,她彷彿被火燒似的彈下鞦韆,漲紅著臉,不相信自己居然在羨艷昭妃,進而懷疑自己的父母,印象之中父母從沒紅過臉,儘管父親姬妾也有幾房,可從沒輕待過自己的母親,瞳兮還是覺得母親那樣的女子才是一家主母的風範。

而天政帝與慕昭文之間的狎昵,那應該是夫與妾的相處方式吧,瞳兮並不想做妾。

瞳兮屏著氣不說話,打量著眼前身著櫻草色軟綢宮裙的女子,髮髻上不過斜插了一支藍寶石蜻蜓頭花,這模樣作為一個主子可真算是寒酸,齊雲姑姑都穿得比這體面。

「起來吧。」瞳兮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這女子一抬眼,瞳兮便認出她是余寶林,雖平日只是遠遠的見過,瞳兮過目不忘的敏慧卻讓她立馬認出了她。「是余寶林啊。」

余潤珠激動得眼淚汪汪的,彷彿壓根沒想過瞳兮會記得她。「是,正是奴婢。」這宮裡正三品以下都算小主,做不得一宮的主子,不得寵的自卑自憐一點兒的便遵著本分自稱一聲奴婢,但是得寵又自視甚高的也越矩自稱嬪妾,這也無人介意。

余寶林的樣貌不差,家世也不算低,父親是正四品的太僕寺少卿,怎麼混出這副小媳婦模樣了,瞳兮在心底瞧不上她的樣子。

「娘娘,一個人出來散步么?」余寶林亦步亦趨的跟在瞳兮的身後。

這余寶林真是有意思,自己孤身一人,明顯就是只想一個人呆著,她問了出來,卻還無法領會自己的意思。「唔。」瞳兮敷衍的應了聲。

余寶林還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但也開口說話。

瞳兮心頭煩悶的打算返宮,走了沒多遠,卻聽得前方有琴聲飄來,她駐足聽了一下,所彈曲目彷彿是自己從不曾聽過的,韻律婉轉悠揚,澄澈空明、清麗自然。

「好一曲《春江花月夜》。」天政帝聲音從前方傳來,瞳兮沒想到在此間又遇上此二人,便將身子隱在了樹叢後,那余寶林卻是個沒眼力勁的,臉色微喜,卻要上前。瞳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忍住。

從縫隙里看去,天政帝正在涌月亭品琴,「昭文,再彈一曲吧。」

卻見慕昭文非但沒有奉召,反而收了雙手,「皇上,臣妾累了。」那聲音綿軟嬌糯,女兒家撒嬌的情懷頓顯。瞳兮心底暗嗔,做宮妃的豈能違背聖意,有失婦德,她心底有些暗自期盼的看著天政帝。

「那就免了,朕陪你回宮去吧。」天政帝非但不以為意,反而帶著寵溺的眼神看著慕昭文。

天政帝的目光不知是感應了什麼,朝瞳兮隱身的地方掃了過來,瞳兮連忙閃身,只是心底想的卻是,想不到昭妃的這一招撒嬌這麼有用?想她在天政帝面前的時候,他說什麼自己是從不敢違背的,無論有多麼的痛苦和為難。自己是不是該改變一下方法了?

瞳兮一向是喜歡並虛心向人學習的,無論對方是朋友還是對手。

「娘娘。」余寶林在一旁有些埋怨的看著瞳兮,「娘娘怎麼不上前向皇上請安?」

瞳兮是明白余寶林的意思的,自己不去就罷了,反而也害著她不能和天政帝來個不期而遇。只是當時天政帝和昭妃之間柔情蜜意,豈容得下他人插入一腳,沒得無趣不說,反而讓天政帝心生不滿,父親和小妾一起的時候母親就從不介入,更贏得父親的愛重,瞳兮也懶得教這個不懂看天識色的余寶林。

「皇上不是每月也去你宮裡一次么?」瞳兮淡淡的道,後宮的女人每個月都能得見皇上一次,這已經是天政朝宮妃的福氣了,換了其他朝,焉不知「有不見者,三十六年。」她們也曾「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皇上最不喜歡宮妃拈酸吃醋了。」

余寶林撇著嘴,一副欲哭的樣子,「娘娘有所不知,皇上雖然每月也去奴婢的潤明堂一次,可是要麼是徹夜忙於政事,要麼就獨寢一室,並不讓奴婢伺候。」

瞳兮聽了心底暗自一驚,難道皇上每次蒞臨宮妃的寢殿,並不一定臨幸? 瞳兮瞧著余寶林可憐,便領她回了宮,又賞賜了些衣物首飾,她感激不盡的離去。

余寶林離去後,瞳兮才把自己在她那裡聽來的事和齊雲姑姑商量了一下,齊雲是宮裡的老人,並不驚奇,帝王即使不寵愛某些妃嬪,但是表面上都要看得過去才行。齊雲還告訴了瞳兮一個消息,那就是梁充媛、駱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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