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發起攻擊的零時 第2節

「我一直都感到恐懼,」奧德莉說。

他們坐在庭院陽台上。奧德莉坐在靠近巴陀督察長的地方。巴陀補度他的假期,以朋友的身分來到「鷗岬」。

「恐懼——一直都是,」奧德莉說。

巴陀點點頭,說:

「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知道你怕得要死。而且你表現得像壓抑住一種非常強烈情感的人那樣。可能是愛也可能是恨,但實際上是恐懼,不是嗎?」

她點點頭。

「我們婚後不久我就開始怕起奈維爾。可是你知道,最可怕的事是我並不知道為什麼。我以為我瘋了。」

「瘋的人不是你,」巴陀說。

「當我嫁給他時,在我看來奈維爾似乎是那麼地正常——總是心情愉快,待人和氣。」

「有趣,」巴陀說,「他扮演的是優秀運動員的風範,你知道。所以他能在網球場上保持那麼好的風度,在他來說,優秀運動員的角色比贏得比賽更重要。可是這給了他不少心裡壓力,當然啦,扮演角色總是會這樣。他內心壓抑出了毛病。」

「內心,」奧德莉顫抖著低聲說,「總是深藏不露,讓你莫測高深,只是偶爾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就夠叫我想像……是有什麼古古怪怪的。如同我所說的,我以為一定是我自己古怪。後來我變得越來越害怕——那種不可理喻的莫名恐懼,你知道,讓你很難受!

「我告訴自己我快瘋了——可是我又莫可奈何。我感到我要不顧一切地逃走!後來亞德瑞安來了,告訴我說他愛我,我想跟他一起逃走一定很好而且安全……」

她停了下來。

「你知道後來怎麼啦?我逃出去要跟亞德瑞安會面——他卻永遠不會來了……他遇害了……我感到好像是奈維爾搞的鬼——」

「也許真是他,」巴陀說。

奧德莉轉向他,一臉驚嚇。

「噢,你這樣認為?」

「如今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車禍是可以安排的。不過,不要再去想它了,史春吉太太。也許,只是湊巧發生的車禍。」

「我——我那時完全崩潰了。我回到牧師宿舍去——亞德瑞安的家裡。我們本來打算寫信告訴他母親,不過既然她不知道,我想還是不要告訴她,免得她痛苦。然後奈維爾幾乎我一到他就到了。他非常好——而且仁慈——可是我跟他談話時心裡一直怕得很難過!他說沒有必要讓任何人知道亞德瑞安的事,說我可以跟他離婚,他會給我證據,說他離婚後會再娶。我覺得非常感激。我知道他一直認為凱伊有魅力,我希望一切好轉,而我可以擺脫我那古怪的強迫性觀念。我仍然以為一定是我自己古古怪怪的。

「可是我仍然沒有辦法擺脫——真的。我從不覺得我會真正逃脫。後來有一天我在公園遇見奈維爾,他說他真的很想要我和凱伊做個朋友,同時提議說我們九月份一起到這裡來。我無法拒絕,我怎能拒絕?在他做了那些寬宏大量的事後。」

「請君入甕,」巴陀督察長說。

奧德莉顫抖起來。

「是的,正是如此……」

「他那一招非常聰明,」巴陀說,「大聲地向每一個人抗議說是他出的主意,而每一個人都會立即認為不是。」

奧德莉說:

「然後我來到這裡——就像一場噩夢一樣。我知道有什麼可怕的事就要發生——我知道奈維爾一心一意要它發生——而且會發生在我身上。可是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我以為,你知道,我真的就要發瘋了!我被嚇得癱瘓了——就像在一場夢中,某件事情就要發生了而你卻動也不能動……」

「我一直認為,」巴陀督察長說,「我想看到一條蛇把一隻小鳥嚇得呆住了,飛不掉了——如今我可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想看到這種景象。」

奧德莉繼續說:

「甚至崔西蓮夫人遇害時,我還不了解是怎麼一回事。我被迷惑住了。我甚至沒懷疑到奈維爾。我知道他不在乎錢——認為他會為了繼承五萬英鎊而殺害她實在是荒謬的想法。

「我一再地想著屈維斯先生以及他那天晚上講的故事。甚至那時候我也沒把它和奈維爾聯想在一起。屈維斯提過某個生理上的特徵讓他可以認出很久以前的那個孩子。我自己耳朵上有道疤痕,可是我不認為其他任何一個人有任何足以引起人家注意的標記。」

巴陀說:「歐丁小姐有一綹白髮。湯瑪士·羅伊迪右手僵硬可能不只是地震受傷的結果。泰德·拉提莫先生頭顱形狀有點古怪。而奈維爾·史春吉——」

他停頓下來。

「奈維爾當然沒有任何生理上的異常之處吧?」

「噢,有。他的左手小指比右手小指短。這非常不尋常,史春吉太太——真的非常不尋常。」

「原來就是這?」

「就是這。」

「那麼電梯故障的牌子是奈維爾吊上去的?」

「是的。悄悄溜到那裡去再回來,當羅伊迪和拉提莫在陪那老頭子喝酒時。聰明而且簡單省事的辦法——我懷疑我們是否有辦法證明那是謀殺。」

奧德莉再度顫抖起來。

「好了,好了,」巴陀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親愛的。繼續聊天吧。」

「你非常聰明……我有好幾年沒說過這麼多話了!」

「喂,錯就出在這裡。你什麼時候才悟出奈維爾大師的把戲?」

「我不知道確切是什麼時候。我突然間全明白過來了。他自己洗脫了罪嫌,剩下來的是我們。然後,突然之間,我看到他在看我——一種幸災樂禍、暗自發笑的眼神。當時我就知道了!就在那個時候——」

她突然停了下來。

「就在那個時候怎麼樣?」

奧德莉慢吞吞地說:

「就在那個時候我想快快了斷——最好。」

巴陀督察長搖搖頭。

「永不屈服。這是我的座右銘。」

「噢,你說的沒錯。可是你不知道長久的恐懼是什麼滋味。讓你整個人癱瘓——讓你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計畫——就只是在那裡等待著可怕的事情發生。然後,一旦真的發生了。」——她突然快速微微一笑——「那種解脫感會讓你感到驚訝!不用再等待、害怕——已經來到了。我想,你會認為我精神相當錯亂,如果我告訴你當你來到這裡以謀殺罪名逮捕我時,我一點也不在乎。奈維爾已經得逞了,而一切已經結束。跟李奇督察一起離開讓我感到那麼地安全。」

「這是我們那樣做的一部分原因。」巴陀說,「我要你脫離那個瘋子的魔爪。除此之外,要是我想要他精神崩潰,就勢必要仰仗震驚的效果。他以為他的計畫已經得逞了——這樣一來效果就更大。」

奧德莉低聲說:

「要是他沒有崩潰,會不會有任何證據?」

「不多。有馬克懷特說看到一個男人在月光下攀登繩子的證詞。還有那捆繩子證實他的說詞,放在閣樓上,還有點濕。那天晚上有雨,你知道。」

他停頓下來,直盯著奧德莉看,好像他在期待她說什麼。

由於她只是一副感興趣的樣子,他繼續說下去:

「還有那套條紋西裝。他脫了下來,當然,在東頭灣那邊夜色下的岩石地上,把他的西裝塞進岩石縫裡。正好放到一條兩天前被海浪衝上岸的死魚身上。肩頭上沾到一疤污點——而且有臭味。我發現,旅館那邊有人在說排水管出了毛病。那是奈維爾自己散布出去的說法。他的西裝上頭加披著雨衣,但是臭味還是滲了出來。後來他擔心那套西裝會出問題,趕緊找個機會把它送去洗衣店洗,弄巧成拙的是,沒有告訴洗衣店他的真名。他隨便告訴他們一個他在旅館住宿登記簿上看到的名字。所以陰錯陽差,你的朋友拿到了那套西裝,他有個好頭腦,他把它跟他看到一個男人攀登繩索的事聯想在一起。除非是你在夜晚脫下衣服游泳,你的西裝肩頭是不會碰到死魚的,你只會踩到它而已,總不會故意拿臂膀去碰它。而且沒有人會在九月天的夜晚下水游泳取樂。他把整件事情串連起來。非常聰明的人,馬克懷特先生。」

「不只是聰明,」奧德莉說。

「嗯,也許吧。想不想多知道他一些?我可以告訴你他的一些過去的經歷。」

奧德莉聚精會神地聽著。巴陀發現她是個好聽眾。

她說:

「我欠他很多情一一還有你。」

「不要覺得欠我多少情,」巴陀督察長說,「如果我不是那麼笨,我早就該從叫人鈴看出來。」

「叫人鈴?什麼叫人鈴?」

「崔西蓮夫人房裡的叫人鈴。一直覺得它有點不對勁。當我從頂樓下樓梯,看到你們用來開窗子的那根木棍時,差一點就想出來了。」

奧德莉仍舊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

「知道吧,那個鈴的重點在——給予奈維爾·史春吉不在場證明。巴蕾特說崔西蓮夫人不記得拉鈴找她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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