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薔薇與白雪公主 第10節

9月12日

「再過兩天就好了。」瑪麗·奧爾丁說。她咬著嘴唇,臉上泛起紅暈。

托馬斯·羅伊德親切地看著她。

「你心裡這樣想嗎?」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瑪麗說,「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心急火燎地盼望他們這次短期逗留儘快結束。以往內維爾來了,我們打心眼裡高興。奧德麗來了,也是一樣。」

托馬斯點點頭。

「可這一次,」瑪麗繼續說,「大家都感到彷彿是坐在炸藥桶上,每一分鐘都有爆炸的可能。今天早晨我對我自己說的頭一句話所以是『再過兩天就好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奧德麗星期三走,內維爾和凱星期四走。」

「而我星期五走。」托馬斯說。

「喲,我可沒有把你算在裡面。你是個可依賴的人,沒有你,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通人情的緩衝器。」

「遠不止這樣,你這麼沉著,這麼——這麼和藹。說這些未免有些可笑,但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托馬斯雖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可他看上去還是樂滋滋的。

「我不知道我們大家為什麼都這麼心神不定,極度煩躁,」瑪麗沉思他說,「無論如何,如果一旦——一旦爆發,出了什麼岔子,將會是難堪和棘手的,但最多也就是這樣了。」

「可你感覺到的並非僅僅如此。」

「說對了,我還感覺到一種明顯的恐懼,連傭人都有這樣的感覺。今天早晨,廚娘無緣無故地嚎陶大哭起來,說要辭雇不幹了;廚師也坐立不安——赫斯特爾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就連平時遇事像——像軍艦一樣鎮靜的巴雷特也露出緊張的樣子。所有這些都要怪內維爾。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出了那個要從前的妻子和現在的妻子交朋友的荒唐主意。」

「可他這獨出心裁的主意卻奇怪地落空了。」托馬斯說。

「是的,凱的表現也很失常。說真的,我不能不同情她。」她停了一下,「昨天晚上奧德麗上樓去時,內維爾在後面是用什麼眼光看著她的,你注意到了沒有?內維爾仍然很關懷奧德麗,整個事情是一樁最可悲的誤會。」

托馬斯開始裝他的煙鬥了。

「他早就應該想到這個。」他冷然說道。

「噢,我知道,人們是有這種看法的。可並沒有改變整個事情是一出悲劇這樣的事實。我不能不為內維爾感到難過。」

「像內維爾那樣的人一一」托馬斯沒說完就不吭聲了。

「怎麼了?」

「像內維爾那樣的人總是相信他們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他們能夠得到一切——而且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我敢說,他在奧德麗這件事情上碰釘子以前、他在生活的道路上從未受過挫折。可是,他現在也有這個時候了。他不能佔有奧德麗,奧德麗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在這件事上說些騙取同情的謊言是沒有用處的,他吃苦頭是咎由自取。」

「你說得倒是不錯,可你幹嗎咬牙切齒的。奧德麗與他結婚的時候很愛他——他們一起也總是情投意合。」

「可是,她現在不愛他了。」

「我不清楚。」瑪麗低聲囁嚅道。

托馬斯又說:

「我還要告訴你一些別的事情。內維爾最好還是對凱提防一點,她是那種危險的年輕女人——確實危險。她要是發起脾氣來,是肆無忌憚的。」

「啊,天哪,」瑪麗嘆了一口氣,滿懷希望地重複了她說的那句話,「好了,還剩兩天了。」

在最後的四五天里,事情變得讓人無所適從了。特里維斯先生之死使特里西利安太大受到很大震動。對她的健康起了惡劣影響。幸而葬禮已在倫敦舉行過了,這使瑪麗稍感寬慰,使老太太心裡的悲哀可以較快地消除,瑪麗才有可能幹些別的事。因為家裡已經人人惶惶不安,處事困難重重。

瑪麗今天早晨確已感到精疲力盡,精神沮喪了。

「這部分地是由於天氣的關係,今年的天氣很不正常。」她大聲說。

往年九月份還這麼炎熱而且老不下雨是罕見的,有幾天,陰暗處的溫度都達到了華氏70度。

正說到這兒,內維爾從屋裡踱出來,走到他們跟前說:

「埋怨天氣啦?」他一邊問一邊抬頭看看天空。「今天竟比哪一天都熱,真叫人難以相信,而且一點風也沒有,不知怎的使人感到有點精神緊張。無論如何,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今天是熱得快叫人受不住了。」

托馬斯·羅伊德輕輕轉過身來走了。他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裡去,最後消失在房子的一角。

「愁眉苦臉的托馬斯走了,」內維爾說,「沒有人說他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顯示過高興的樣子。」

「他是個好人。」瑪麗說。

「不見得吧。是一個心胸狹小而且抱有成見的傢伙。」

我想他是一直希望能和奧德麗結婚,而這時你不期而至,把他排擠掉。」

「他要用七年的功夫才能打定主意向她求婚,難道他想在這段時間裡,讓那可憐的姑娘一直等著他嗎?」

「也許,」瑪麗故意說:「現在就要萬事大吉了。」

內維爾看了她一眼,一邊的眉毛抬了起來。

「真正的愛情要開花結果了,是嗎?奧德麗同這個使人掃興的傢伙結婚?他根本配不上她!我不認為奧德麗會和愁眉苦臉的托馬斯結婚。」

「她很喜歡他,內維爾,這一點我敢肯定。」

「你們女人都是好作媒人的!你不能讓奧德麗多享受一點自由嗎?」

「如果她願意的話,當然能。」

內維爾很快地說:

「你以為她不幸福嗎?」

「其實我對她一無所知。」

「我也不比你知道的多。」內維爾慢慢說道。「誰也不知道奧德麗想些什麼。」他停了一下又說,「奧德麗可是個百分之百的有教養的人。她是完全幸福的。」

然後他與其說是對瑪麗說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他說:「天哪,我真是個該死的傻瓜!」

瑪麗走進屋的時候又有些惴惴不安了,她第三次重複那句能給她帶來安慰的話:「再過兩天就好了。」

內維爾焦躁不安地在花園裡和陽台上踱來踱去。

在花園的盡頭,他看到奧德麗坐在矮牆上,凝望著下面的河水,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河水洶湧。

奧德麗迅速站起來,朝他走來。

「我正要進屋去,現在差不多是喝茶的時候了。」

她說得很快,有些不安,看也沒看他一眼。內維爾在她身邊走著,默默無言。

一直到了他們重新走到陽台時他才說:

「奧德麗,我能和你談談嗎?」

她的手抓著欄杆邊,馬上回答道。

「我想你最好還是別談。」

「這麼說你是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她沒有回答。

「怎麼樣,奧德麗?難道我們不能重新和過去相處時一樣嗎?不能把已經發生過的一切都忘掉嗎?」

「也包括凱在內嗎?」

「凱會識時務的。」內維爾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很簡單,我到她那裡去,把事實告訴她,請求她寬宏大量,告訴她真實情況是:你是我惟一愛著的女人。」

「當你和凱結婚的時候,你是愛她的。」

「我和凱結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我……」

他停止了。凱從會客室的落地窗那裡走出來,在她那憤怒的眼睛面前,甚至內維爾不禁也有點畏縮。

「打擾了你們的情意纏綿的場面,實在對不起,可是我覺得我來的正是時候。」

奧德麗起身走開。

「你們談吧。」她說道。

她的話和她的表情都是冷漠的。

「好吧,」凱說,「你已經幹了所有你想乾的傷害別人的事情,是嗎?我回頭再找你算賬。現在,我寧可先跟內維爾鬧個水落石出。」

「你要注意,凱,奧德麗與此毫不相干,這不是她的過錯,要是你願意,罵我好了……」

「我當然要罵你。」她怒視著內維爾,「你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一個非常可憐的人。」內維爾感傷地說。

「你扔掉你的老婆,發瘋似地來追求我,結果讓你老婆和你離了婚。你一會兒愛我愛得發狂,一會兒又討厭我!看樣子,你現在又想回到那個面色蒼白、搖尾乞憐、招搖撞騙的小娼婦那裡去了……」

「凱,你給我住嘴!」

「怎麼,你想幹什麼?」

內維爾面色慘白,他說:

「凱,我是你喜歡那麼叫的那種可憐蟲,可這麼叫也沒有什麼用處。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我想——我確實應該始終不渝地愛奧德麗。過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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