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薔薇與白雪公主 第6節

崔西蓮夫人喜形於色地接見屈維斯先生。

他和她很快地打開話匣子,投機地不停訴說著往日舊事和一些彼此都認識的朋友。

半個小時之後崔西蓮夫人滿意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啊,」她說,「我真高興!沒有什麼比聊聊天、談談過去的醜事更叫人高興了。」

「偶爾談談一點離經叛道的事,」屈維斯先生同意地說,「倒也替生活增添一些情趣。」

「對了,」崔西蓮夫人說,「你對我們這『三角關係』的例子有什麼感想?」

屈維斯先生謹慎地擺出不解的面孔。

「呃——什麼『三角關係』?」

「別說你沒注意到!奈維爾和他的兩個太太。」

「噢,那個!現在的史春吉太太真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奧德莉也是,」崔西蓮夫人說。

屈維斯先生承認:

「她有魅力——是的。」

崔西蓮夫人大聲說: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了解一個男人為了——為了凱伊而離開奧德莉——一個——一個品性珍貴的女人?」

屈維斯先生平靜地回答:

「完全了解。這經常發生。」

「真叫人噁心。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很快就厭倦了凱伊,而且後悔我怎麼那麼傻!」

「這也是經常發生的事。這種突發的激情迷戀,」屈維斯先生表情非常冷靜地說,「很少能持久的。」

「那麼後來會怎麼樣?」崔西蓮夫人問。

「通常,」屈維斯先生說,「呃——雙方會調整自己。常見的是第二度離婚。然後男人再娶第三者——某個本性具有同情心的女人。」

「荒唐!奈維爾又不是摩門教徒——你的一些客戶可能是!」

「偶爾最初的一對也會再結婚。」

崔西蓮夫人搖搖頭。

「那不可能!奧德莉自尊心大強了。」

「你這樣認為?」

「我不只是認為,我確信。你不要在那裡猛搖頭氣人!」

「根據我的經驗,」屈維斯先生說,「一牽扯到愛情的事,女人便無所謂尊嚴不尊嚴,即使有也是微乎其微。尊嚴常常掛在她們嘴上,但是實際行動卻又不然。」

「你不了解奧德莉。她狂愛著奈維爾。也許是愛得太過分了,在他為了那個女孩離她而去之後(儘管我完全不怪他——那個女孩到處跟著他窮追不捨,你知道男人是什麼樣的!),她就從來不想再見到他。」

屈維斯先生輕咳一聲。

「然而,」他說,「她人在這裡!」

「噢,這,」崔西蓮夫人困惱地說,「我不懂這些現代的想法。我想奧德莉來這裡只是要顯示她不在乎,顯示這並沒有什麼關係!」

「很可能,」屈維斯先生摸摸下巴。」當然,她自己可能這樣想。」

「你是說,」崔西蓮夫人說,「你認為她仍然愛慕奈維爾,而且——噢,不!我不相信!」

「這有可能,」屈維斯先生說。

「不成,」崔西蓮夫人說,「在我的屋子裡不能有這種事。」

「你已經感到困擾了,不是嗎?」屈維斯先生精明地問。「情勢緊張。我已經感覺到緊張的氣氛。」

「原來你也感覺到了?」崔西蓮夫人言辭銳利地說。

「嗯,我必須承認,我感到困惑。雙方的真正感受仍然不明朗,不過在我看來,是有火藥味存在。隨時都可能爆發。」

「不要再賣關子了,告訴我該怎麼辦,」崔西蓮夫人說。

屈維斯先生舉起雙手。「真的,我不知道該作何建議。我感到有個焦點在。要是我們能把這個焦點隔絕就好了——可是還不太明朗。」

「我不想要奧德莉離去,」崔西蓮夫人說,「根據我的觀察,她在非常艱困的處境中表現得十全十美。她一直保持適切的禮貌。我認為她的行為沒什麼可責難的。」

「噢,的確,」屈維斯先生說,「的確。不過還是在年輕的奈維爾·史春吉身上起了很可觀的作用。」

「奈維爾,」崔西蓮夫人說,「表現得不好,我會找他來談談。可是我沒有辦法趕他走。馬梭把他當成義子般看待。」

「我知道。」

崔西蓮夫人嘆了一口氣。她以較低沉的聲音說:

「你知道馬梭是在這裡溺水而死的?」

「知道。」

「我留在這裡,很多人都感到驚訝,在這裡我一直感到馬梭就在我附近。整個房子都有他的蹤跡。到別的地方我會感到孤單陌生。」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起初我希望我不久就可以隨他而去,尤其是在我的健康情況開始走下坡時。可是看來我好像是病人多長壽——纏卧病榻卻就是死不了。」她憤憤地擂打枕頭,繼續說:

「我可不高興這樣,我可以告訴你!我一直希望要死就快快死掉算了——希望跟死神面對面——而不是感到他一直在我身旁鬼鬼祟祟的,惹得人毛骨悚然———步步地逼我嘗受病痛的羞辱。越來越無助一越來越依賴別人!」

「不過你依賴的都是非常忠誠的人,我確信。你有個忠實的女僕吧?

「巴蕾特?帶你上來的那個?她是我的一大慰藉!一個兇悍的老婦人,忠心耿耿,她跟了我好幾年了。」

「而且我該說,你有了歐丁小姐可真是幸運。」

「不錯,我有了瑪麗是幸運。」

「她是你的親戚?」

「一個遠房表妹。一個一輩子都在為別人犧牲、不顧自己的人。她侍奉她父親———個聰明的男人一但是嚴厲、強求得可怕。他去世後我請她來我這裡住,她一來的那天我就感謝上蒼。你不知道大部分的伴從有多可怕,乏味煩人的無用東西。她們的愚蠢簡直會把人給逼瘋。她們因為其他什麼都不會做所以才做伴從。有了瑪麗這樣教育良好的知識婦女真是太好了。她有真正一流的頭腦——男人的頭腦——她涉獵群籍,深入而廣泛,跟她談話可以無所不談。而且她處理家事也一樣聰敏。這個家她理得十全十美,而且讓每個僕人都高高興興的——她排除了各種爭吵、嫉妒的紛端——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麼方法——我想是機敏老練的手法。」

「她跟你很久了?」

「十二年了——不,不只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大概吧。她真是我的一大慰藉。」

屈維斯先生點點頭。

崔西蓮夫人半睜著眼瞼望著他。突然說:

「怎麼啦?你好像在擔憂什麼?」

「小事情,」屈維斯先生說,「只是小事情。你的眼睛真厲害。」

「我喜歡研究人,」崔西蓮夫人說,「馬梭的腦子裡一出現什麼我總是馬上就知道。」她嘆了一口氣然後靠回枕頭上。「現在我得跟你道晚安了——」有如皇后一般的逐客令——絲毫不讓人感到失禮,「我很累了。不過見到你真是一大樂趣。有空再早點來看我。」

「既然你這麼說,你放心,我會趁機會多來這裡走走,我只希望我沒談得太久了。」

「噢,沒有。我總是會突然感到累。你走之前幫我拉下叫人鈴。」

屈維斯先生慎重地拉下尾端有一大穗結的老式拉鈴器。

「真不簡單,還保有這種老東西。」

「你是說我的鈴,嗯。我不用電鈴。它們老是出毛病讓你猛按個不停!這東西就從不會失靈。它通到樓上巴蕾特的房裡——鈴就吊在她的床上。因此她一聽到就馬上過來。如果她沒來我就馬上再拉一次。」

屈維斯先生走出房間時,聽到鈴聲再度響起,就在他頭頂上某個地方叮叮噹噹地響著。他抬起頭看到天花板上的鈴線。

巴蕾特匆匆下樓,與他擦身而過,向她女主人的房間走去。

屈維斯先生捨棄那小電梯不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樓。

他的臉上出現莫名的愁容。他發現大家都聚集在客廳里。瑪麗·歐丁見到他馬上提議打橋牌,可是屈維斯先生婉拒,推說他很快就得回去了。

「我住的旅館,」他說,「是老式的。他們不希望客人過了十二點才回去。」

「現在還很早一一才十點半而已,」奈維爾說,「他們總不會把你鎖在外頭不讓你進去吧?」

「噢,這倒不會。事實上我懷疑他們晚上門有沒有上鎖。九點就關門,不過沒上鎖,把手一轉就可以走進去了。這裡的人好像非常隨便,不過我想他們這樣信任本地人是對的。」

「這裡白天當然都沒有人鎖門,」瑪麗說,「我們的門白天都開著——不過到了晚上就鎖起來了。」

「『宮廷『是什麼樣的旅館?」泰德·拉提莫問,「外表看起來是幢奇奇怪怪的維多利亞時代建築。」

「它名副其實,」屈維斯先生說,「而且給人一種如同沉浸在維多利亞時代一樣實實在在的舒適感。舒服的好床,菜燒得好——寬大的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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