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薔薇與白雪公主 第5節

屈維斯先生讚賞地吸飲著手中的一杯紅葡萄酒,非常好的酒。晚餐的菜做得也很好,吃起來非常舒服。顯然崔西蓮夫人跟她僕人之間相處得融洽。

儘管女主人卧病在床,屋子裡還是整理得很好。

或許,遺憾的是紅葡萄酒上桌時,女士們都沒有迴避退出餐廳。他喜歡老式的規矩——但是這些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一套。

他的目光落在奈維爾·史春吉那艷麗奪目的現任太太身上。

今晚凱伊出足了風頭。在燭光下她的美閃爍耀眼。在她一旁,泰德·拉提莫光潔滑溜的頭傾向她。他在為她助陣。她感到信心十足,得意洋洋。

光看這幕充滿燦爛活力的景象,就足以使屈維斯先生的一把老骨頭熱活起來。

年輕——真的沒有什麼能比得上年輕!

難怪做丈夫的會昏了頭離開了他的前妻。奧德莉坐在他一旁。很有味道的女人,淑女型——不過,在屈維斯先生的經驗里,就是這種女人會一成不變地遭到被遺棄的命運。

他瞄著她看。她低下頭看著她的餐盤。她那不為外界所動的態度似乎包含著某種意味,令屈維斯先生吃了一驚。他更仔細地看著她。一頭住上梳攏的秀髮配上貝殼般的小耳朵顯得格外迷人……

他意識到餐廳有了變動,有點吃驚地從個人沉思中醒轉過來。他匆匆站了起來。

在客廳里,凱伊·史春吉直接走向留聲機,放了一張舞曲唱片。

瑪麗·歐丁抱歉地對屈維斯先生說:

「我相信你一定不喜歡爵士樂。」

「沒有的事,」屈維斯先生客套地說。

「或許,待一會兒我們可以打打橋牌?」她提議,「不過現在還不能開打,因為我知道崔西蓮夫人等著跟你聊一聊。」

「那太好了。崔西蓮夫人從沒下樓來?」

「沒有,她以前常坐輪椅下來,所以我們才裝了電梯。不過如今她寧可留在她自己房裡。她可以在那裡高興找誰去談話就找誰去,像皇室召見一樣。」

「說得好,歐丁小姐。我總是感到崔西蓮夫人有種皇族的味道。」

在客廳中央,凱伊滑開了慢舞步。

她說:

「把那張桌子挪開,奈維爾。」

她的話語獨斷而自信。她的兩眼閃爍生輝,櫻唇輕啟。

奈維爾服從地移動桌子,然後向她趨近一步,但是她巧妙地轉向泰德·拉提莫。

「來吧,泰德,我們來跳舞。」

泰德的手臂馬上擁起她。他們舞著、搖擺著;舞步配合得十全十美,表演得十分精采。

屈維斯先生喃喃說:

「呃——相當精采。」

瑪麗·歐丁聽了有點畏縮——然而屈維斯先生當然只是出自單純的讚賞,別無他意。她看著他那張睿智的老臉。臉上表情心不在焉,好像他心裡正在想著什麼。

奈維爾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然後朝著站在窗邊的奧德莉走去。

「跳舞吧,臭德莉?」

他的語調正式,幾近於冷淡,令人感到他的邀請只是出於禮貌。奧德莉·史春吉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朝他移近一步。

瑪麗·歐丁跟屈維斯先生寒暄了幾句,屈維斯先生都沒有回應。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重聽的跡象而且應對得體——她知道是他在想著心事才會這樣。她不太清楚他究竟是在觀望著舞者,或是在注視著獨自一個人站在客廳另一頭的湯瑪士·羅伊迪。

屈維斯先生有點吃驚他說:

「抱歉,我親愛的女士,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這個九月天天氣好得不尋常。」

「哦,的確是——這裡很缺雨水,旅館那邊的人告訴我。」

「我希望你在那邊住得還舒服吧?」

「哦,是的,雖然我得說我感到困惱,當我剛到時發現——」

屈維斯先生中斷下來。

奧德莉已脫離了奈維爾。她歉然地輕笑說:

「這種天氣跳舞真是太熱了。」

她朝著敞開的落地窗門走去,走出去到陽台上。

「噢!去追她,你這笨蛋,」瑪麗低聲說。她本想只有她自己聽得到,但是她這話的聲音已大到足夠令屈維斯先生回過頭來,驚愕地注視著她。

「我把我心裡所想的講出來了,」她靦腆地說,「可是他真的很叫我生氣。他那麼遲鈍。」

「史春吉先生?」

「噢,不,不是奈維爾。我是說湯瑪士·羅伊迪。」

湯瑪士·羅伊迪正準備動身,可是慢了一步·奈維爾在停頓了一下後,隨著奧德莉走出去。

屈維斯先生的眼睛有一陣子落在窗門上,心裡在思索著什麼,然後他的注意力轉回到還在婆娑起舞的一對身上。

「舞跳得真美,年輕的——拉提莫先生,你說他叫這個名字?」

「是的,艾德華·拉提莫。」

「啊,是的,艾德華·拉提莫。我猜,是史春吉太太的老朋友吧?」

「是的。」

「這位非常——呃——秀氣的年輕紳士靠什麼過活?」

「哦,我不大清楚,真的。」

「唔,」屈維斯先生說出一個表示意會而無傷大雅的字。瑪麗繼續說:「他住在東頭灣旅館,」「很方便,」屈維斯先生說。

過了一會兒,他又出神地說:「頭形有點有趣——頭頂到頸子的角度奇特——留那種髮型就比較不那麼引人注目了,不過確實是不尋常。」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更顯得出神地繼續說下去:「上次我看過的有這種頭形的人因為攻擊一個老年珠寶商被判了十年勞役。」

「你總不會是說——」瑪麗驚呼起來。

「不是,當然不是,」屈維斯先生說。「你完全誤會了。我絕沒有貶抑你的客人的意思。我只是在說一個狠毒的罪犯外表看起來可能是非常迷人、風度優雅的年輕人。聽起來古怪,不過卻是事實。」

他和藹地對她微笑。瑪麗說:「你知道,屈維斯先生,我想我有點怕你。」

「胡說,親愛的女士。」

「可是我真的是有點怕你。你是——這麼一個非常精明的觀察者。」

「我的雙眼,」屈維斯先生得意地說,「就像以往一樣的好。」他停頓一下,然後又說:「這到底是幸或不幸,我一時也說不上來。」

「怎麼可能會是不幸?」

屈維斯先生懷疑地搖搖頭。

「有時候人會被安置在擔負責任的地位上。正確的行動方針並不總是容易決定的。」

哈士托捧著咖啡盤進來。

分送給瑪麗和老律師每人一杯後,他朝著湯瑪士·羅伊迪走去。然後,在瑪麗的指示之下,他把咖啡托盤放在一張矮桌上,離開了客廳。

凱伊從泰德的肩頭探頭過來說,「我們跳完這一曲再喝。」

瑪麗說:「我把奧德莉的端出去給她。」

她端起杯子,走向法國式落地窗門。屈維斯先生陪伴著她。當她在門口停頓下來時,他從她的肩頭望出去。

奧德莉坐在回欄一角。在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她的美活現出來———種線條而非色彩的美。那下巴至耳際優美的線條,那造型柔美的下巴和嘴唇,還有那真正可愛的頭顱和小巧挺拔的鼻樑。即使奧德莉·史春吉老了,這種美還是會存在一這種美跟肌膚無關——美的是骨架本身。她身上穿的金屬亮片衣服更加強了月光造成的效果。她坐得非常平靜,奈維爾·史春吉站在那裡看著她。

奈維爾向她走近一步。

「奧德莉,」他說,「你——」

她換了下姿勢,然後輕輕跳下來,一手伸向耳朵:

「噢!我的耳環——我一定是搞掉了。」

「掉在哪裡?我看看--」

他們同時彎下身子,尷尬、彆扭---身子碰在一起。奧德莉跳開,奈維爾叫了起來:

「等一下——我的袖扣——纏到你的頭髮了,不要動。」

她站得相當平靜,他掰弄著袖扣。

「嗚——你連我的頭髮都拔掉了——真是笨手笨腳的,你快一點,奈維爾。」

「對不起,我——我好像真的是笨手笨腳的。」

月光的亮度足夠讓旁觀的兩個人看見奧德莉所看不見的,奈維爾正忙著解開被鉤住的一絡淡金色頭髮的雙手在顫抖著。

然而奧德莉自己也在顫抖——好像突然覺得發冷一樣。

瑪麗·歐丁被身後一聲平靜的話語嚇了一跳:

「對不起——」

湯瑪士·羅伊迪越過她走了出去。

「我來好嗎,史春吉?」他問。

奈維爾站直身子,他和奧德莉分開身來。

「好了,我已經解開了。」

奈維爾的臉有點蒼白。

「你冷了,」湯瑪士對奧德莉說,「進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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