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5)

「珍姐姐留下來一起用午飯吧。」衛蘅道。

「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挑選這個時候來,這杭州城裡誰不知道你苑子里的廚子菜做得好啊?」木珍笑道。

午飯擺在湖中的風荷亭,四面的窗格都取了下來,湖風穿堂而過,顯得格外的沁涼。

衛蘅叫人起出了埋在梅樹根下的梅花釀,「舊年自己釀的,你嘗嘗。」

木珍嘗了一口,梅花釀清潤回甘,夏日喝起來格外的提神,「真好喝。」

衛蘅喝了一口,「待會兒給你帶十壇回去。」

木珍謝過了衛蘅,這時候便開始上菜了,先上的是冷盤,鸚鵡學舌。

木珍吃了一筷子,忍不住道:「這雀舌茶看得出來,清新撲鼻,另外的是什麼,似肉非肉,又鮮又嫩?」

衛蘅沒動筷子,「是麻雀的舌尖。」

木珍驚訝地道:「這得多少麻雀啊?可惜不可惜?」

衛蘅道:「沒什麼可惜的,保嬰堂里那麼多孩子,剩下的麻雀給他們熬湯喝。」

木珍道:「那就不可惜了。這名字也取得好,雀舌學雀舌,可不就是鸚鵡學舌么。」

這一頓飯上的菜不多,但是每一道都不便宜。

木珍讚歎道:「還是你這裡的開水白菜做得好,湯味兒鮮美,湯色澄清。這禿黃油拌飯也好吃。」

衛蘅懶懶地動了動筷子,「你要是喜歡,待會兒讓廚子跟著你回去好了。」

木珍嘆息一聲,「珠珠兒,散財也不是你這樣散的。」

衛蘅拿起酒杯啜了一口,木珍趕緊蓋住她的杯口道:「別喝了,你都喝了好幾杯了。」

衛蘅挪開手,「沒事的,我現在是千杯不醉,別擔心我。」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衛蘅舉杯道:「下午無事,你也喝點兒吧,待會兒去池子里蒸一蒸更舒服。」

衛蘅說的池子是她特地讓人建造的水池,分成兩朵蓮花,裡面是冰池,外面是冒著熱氣兒的溫泉池子。溫泉水是每日早晨馬車從郊外的溫泉拉到曲苑的,雖然熱氣會冷,但是水質是一樣的,到了曲苑,這池子底下燒著柴,也就跟溫泉差不離。

此刻,池子裡布滿了鮮花,衛蘅和木珍一起泡在溫泉池子里,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木珍才睜開眼睛道:「雖說姐妹們在上京城過得都不錯,可到底沒有你這般舒服。」

上京城的事情木珍不主動提,衛蘅根本不會問,那就是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每次碰到都痛入骨髓。

衛蘅轉過身,趴在池邊沒說話,熱氣蒸得她的臉蛋兒發紅,讓木珍感覺她終於有了一絲兒人氣。

木珍也轉過身趴著,「這次回去正好遇著芳姐姐出嫁,她還問你來著,沒看到你回去,她不知道多遺憾。」

衛芳出嫁的事,衛蘅早就從信里知道了,她給了祝厚德,一個舉人,下一科應該有望考中進士。

「哦,對了萱姐兒終於懷上了,你知道吧?」木珍高興地道:「她嫁過去兩年都無所出,可急壞了姑母,憋在心裡又不敢說萱姐兒。」

衛蘅微微有些詫異,到底還是衛萱命好,她聰慧精明,選的路都是最好的。再看她這一路,衛蘅垂下眼帘,心就像流了血之後泡在了鹽水裡。

木珍看了一眼衛蘅,心裡不由有些可憐她。其實何致的事情,她也聽說過一些,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過在木珍看來,雖然稍嫌噁心,但是也算不得天大的事情。不過木珍進京之後,卻從沒對人提起過這些傳聞,一來傳聞不知真假,二來,她也不願意別人在心裡嘲笑衛蘅,當然也不願意衛府的老太太她們傷心。

木珍伸手捏了捏衛蘅的手心,「你肯定也會有好消息的,別著急。」

衛蘅笑道:「我才不著急呢。」

木珍道:「那就好,這種事急不來的,越急越懷不上。要我說咱們這群人里,還得數楊順的福氣最好。」

衛蘅眨了眨眼睛,一時想不起楊順是誰。

木珍笑道:「瞧我,你對她自然不熟,她命好,嫁給了陸三郎,進門第一年就懷上了,我這次回京,還參加了她大兒子的周歲宴呢,聽說肚子里又有了,三年抱倆啊,多有福氣。」

衛蘅將額頭擱在重疊的手背上,已經想起楊順是誰了,楚夫人的表侄女,父親官至陝西巡撫,本人也生得秀麗端方,談吐十分文雅。

衛蘅想起這楊順和陸湛這兩人抱著孩子並肩站在一起的情景,也覺得十分相配,木老夫人和陸湛的眼光一直不錯。

木珍道:「當年陸三郎就是頂厲害的,現在更不得了了,聽說他可能馬上就要外放了,至少是四品的知府,他這樣的年紀就能做到四品,可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樣兒了,大忙人一個,咱們可見不著。」

木珍自從成親之後,話就越來越多,衛蘅有些頭疼地道:「我去冰池裡泡一泡。」

木珍忙地站起來,「我也去。」然後眼睛就直盯著衛蘅的身子看,羨艷地道:「你這養得也太好了,該凸的凸,該凹的凹,這腿多漂亮啊。」

衛蘅趕緊拉過大棉布來裹住身體。

木珍跟著衛蘅去冰池,被凍得激靈靈一顫,「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周閣老的事情吧?也不知怎麼惹惱了皇上,家都被抄了,那樣大的年紀還被流放三千里,好在娥姐兒已經嫁了人,沒受牽連,可在夫家也抬不起頭了。你還記得魏雅欣嗎?」

衛蘅當然記得魏雅欣,甚至恨不能生啖之。如果不是她給羅氏出的主意,衛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只可惜女學結業,魏雅欣就巴上了周閣老的小兒子,嫁做了周家婦。

周閣老前兩年權勢傾天,誰也奈何不得魏雅欣。

「她怎麼了?」衛蘅難得主動地開口問道。

木珍從冰池裡跳起來,「啊,我受不住了。」

衛蘅慢條斯理地用冰水敷了敷臉和脖子才起身。

兩個人在溫泉池子里又泡了一下,披了袍子到外間的榻上趴下,進來兩個侍女,用從南洋來的花露油給衛蘅和木珍推拿。

木珍這才又道:「可真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一天。周家被抄,連發配路上的盤纏都湊不夠,周公子是個孝子,竟然當街鬻妻籌措盤纏,就為了陪著他的老父去關外。這事兒簡直讓人難以想像。」

「那誰買了她?」衛蘅又問。

木珍道:「這我可就沒打聽到了。可是我覺得奇怪的是,再艱難也沒有賣妻的道理啊。」

衛蘅道:「魏雅欣那種人賣了反而好。」

木珍和衛蘅又說了一會兒話,消閑了一個下午便走了。

木珍剛走,念珠兒就過來回話道:「姑娘,幾個大掌柜都等在滌煩館了。」

衛蘅點了點頭,起身去了滌煩館,衛蘅手下的這幾個大掌柜一個月來回一次事兒已經形成了規矩,今日恰好是回事日,偏巧木珍來了。

「諸位久等了。」衛蘅進門後抱歉地道。

幾個大掌柜的哪敢挑東家的不是,忙地說沒有久等。衛蘅的不是個耐心的人,所以彼此並不話家常,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東家,這次咱們的海船回來,共計盈利三十萬兩,其中月光緞和蟬翼紗的銷量最好,回來的途中又從南洋帶了些特產,木材和香料居多。」

衛蘅點了點頭,「所有的海船都回來了嗎?」

徐掌柜道:「聽東家的吩咐,這個月都回來了。」

衛蘅道:「很好,把手上的貨趕緊出掉,即使低價也在所不惜。周閣老倒台,朝廷在海事上的態度肯定有變化,謹慎為妙。」

徐掌柜忙地點頭。

白掌柜地見這邊事了,趕緊接過話來道:「東家,咱們在松江府的票號過兩天就開張了,東家要不要去看看?」

衛蘅道:「不用。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廣州、泉州的票號也要儘快開起來,要緊的是覓得信得過的掌柜,不用替我節約酬勞。」

白掌柜道:「可是咱們這樣會不會太激進?」

衛蘅道:「不會,我只嫌速度太慢。現在不把咱們的票號在各地開起來,今後被別人看到商機,可就晚了。」

「我會儘快去辦的。」白掌柜的點頭,對於衛蘅這位東家的財力他是極為信賴的,這位何少奶奶雖然自己出來做生意,但是背後還有何家在撐腰。更何況,白傑峰跟著衛蘅的這一年多里,衛蘅從沒有做出過錯誤的判斷和決策。

當然衛蘅這都是託了前輩子的福氣。她雖然不關心朝局,但是朝廷里重大的決策,簡直是街知巷聞,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其餘幾個掌柜的又都回了事兒,得了衛蘅的話安排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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