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無力爾

清晨第一抹亮光透過窗戶照射到床簾外時,一雙冰涼的手貼在衛蘅的背脊上,冷得她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睫毛扇了兩扇,才緩緩地睜開迷濛的雙眼。

衛蘅動彈不了,雙眼無力地盯著帳頂,她忽然能理解陸湛說完說的那句話了,他說,她過一會兒就能體會當時他從寧夏衛回京時的心情了。

唯憤怒、無力爾。

陸湛一隻腳跪在床上,輕輕扶起衛蘅,將茶杯遞到她唇邊,衛蘅很有骨氣地撇開了頭,嗓音沙啞地罵道:「走開,混蛋。」

陸湛一點兒不生氣,放下杯子,捧了衛蘅的雙手,細細察看她手腕上的紅痕,「沒想到這樣稚嫩,綢帶都把你勒傷了。」

衛蘅又想流淚了。

「還是走不動么?我抱你去凈室吧。」陸湛笑道,伸手將衛蘅連人帶杯子抱了起來。

衛蘅的臉瞬間就緋紅了起來,昨天晚上也是陸湛抱她到凈室解決三急的,誰讓她一動腿,就疼得撕心裂肺的。

直到將衛蘅放入熱水池子里,陸湛才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衛蘅的額頭,「我叫你的丫頭進來伺候你。」

衛蘅著急地扯著嘶啞的嗓子道:「罐子里有花瓣,給我撒上。」

玫紅的花瓣灑在池面上,總算是遮擋住了衛蘅那一身的斑斑痕迹,陸湛又轉身到了茶水灌了衛蘅一杯,這才離開。

念珠兒和木魚兒進來伺候了衛蘅梳洗,木魚兒還很沒有眼色地驚呼道:「姑爺也太不心疼人了。」

衛蘅沒告訴木魚兒,這還是陸湛開恩後的結果,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說話。

儘管渾身都沒有力氣,但這一日早晨要拜見姑舅,下午要認親,並不輕鬆,「給我沏一壺釅茶來。」衛蘅眼下一絲疲憊的青黑,同白裡透紅,粉融艷光的臉蛋反差極大。

新娘子頭三天都要穿紅,今日衛蘅是一身石榴紅織金靈芝瑞錦紋曲裾,雪白的立領中衣,梳了個靈蛇髻,難得地插戴了一支嵌紅寶石雀銜珠金步搖。

只是衛蘅這樣莊重的打扮,看在進來擺飯安箸的青雀和雲燕眼裡,都吃了一驚,她們早聽過衛三姑娘的美名,不過女兒家的心裡難免會嘀咕,這人再美又能美到哪兒去,還不就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總覺得是外頭的人哄傳的,何況,衛三姑娘還曾經退過親。

這會兒兩個丫頭的心裡都有些不明滋味兒。這位新三奶奶,模樣可太美了,穿著石榴紅的曲裾,更襯得越發稚嫩妍弱,皮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粉腮帶紅,粉團團像枝頭第一朵木芙蓉,儘管她姿態嫻雅,神情端莊,可眼波流轉處自有一股嬌憨的媚態,彷彿一隻小小的魚鉤,勾得人不停地想再看她一眼,越看就約沉迷。

「都出去吧。」陸湛坐於飯桌前道。

青雀和雲燕對視一眼,不明白三爺為何不讓人在一旁伺候,再看衛蘅這位新三奶奶的神情,倦怠慵懶里透出一絲惱意。兩個丫頭再沒看對視,想起昨晚那麼晚了三爺還出門叫映月拿東西,各自便在心頭嘀咕難不成洞房花燭夜就鬧彆扭了?

等眾人都退去後,陸湛側頭往衛蘅看去,滿眼的笑意。

衛蘅只低著頭拿著湯匙用粥。

「珠珠。」陸湛輕聲喚道。

衛蘅就像聾了一般,毫無反應。

陸湛伸手去捉衛蘅的手,衛蘅快速地一縮,飛快地轉過頭拿背對著陸湛,這就是明顯的賭氣了。

陸湛不顧衛蘅的掙扎,將她抱到腿上坐下,親了親她的臉蛋兒,「還很疼?昨晚我的確是過了些,餓得發了狠,今後我盡量剋制,好不好,珠珠?」

衛蘅信陸湛就有鬼了,嬌氣地指責道:「你是故意的。」

陸湛卻也沒否認,反而唇畔的笑意更深,「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等癖好,我若是剋制不了,你自己就需要立得起來,叫我怕了你,以後就不敢亂來了。」

衛蘅覺得陸湛這人太無賴了,她有什麼本事能叫他怕啊,衛蘅又急又怒地道:「你以後還要……」

陸湛沒有回答,轉而捧起衛蘅的手道:「你手疼,我喂你吃好不好?」

本就是新婚第二日,衛蘅也不想跟陸湛鬧,又無賴不過他,只能忍氣吞聲,「上了葯不是很疼了,快讓我起來吧,我自己會吃飯。」

陸湛倒是沒再鬧衛蘅,兩個人用了飯還得去萱瑞堂磕頭。

用完飯,兩人往蘭藻院外走,衛蘅走得格外的慢,陸湛輕輕托起她的手肘,帶著她往外走,衛蘅臉一紅,這會兒全院子的人可都再看她,畢竟是新媳婦,她實在不習慣人前親密,大約是私底下太過放縱,所以格外地想端出端莊的架子來。

「我自己走。」衛蘅低聲道。

「竹轎還沒準備好嗎?」陸湛朗聲問道。

兩個婆子趕緊將門口停著的竹轎抬了進來。

衛蘅的血當時就衝上了腦門頂,只覺得陸湛是生怕大家不知道她昨晚做了什麼似的。「我不坐。」

陸湛微微低下眼皮看著衛蘅,「知道你是怕人說閑話,但是從這兒走到萱瑞堂,苦的是你自己,祖母她們都是過來人,能體諒你的。」

若在人後,衛蘅就要跺腳了,此刻則咬牙切齒地道:「都怪你!」

陸湛笑著低頭在衛蘅的耳邊道:「哪兒能怪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兒學的陰招用來對付我,哪知道讓我享用了,受苦的卻是自己,你不心疼自己的嫩肉,我都替你心疼。」

衛蘅發狠道:「不許你再說!」

陸湛托起衛蘅的手肘,帶她下了階梯,想扶她上轎子,衛蘅就是不肯,「我還是自己走吧。」衛蘅可沒有陸湛的那種自信,少不得低調些才能讓人不說閑話。

陸湛看了衛蘅一眼,也沒有逼她,伸手攬了衛蘅的腰,大掌在她腰際上摩挲,彷彿想為減輕衛蘅的疼痛而盡一份力。

衛蘅嗔了陸湛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快放開,不是你自己說的,人前要相敬如賓么?」

陸湛愣了愣,他的確是如此想的,只是事到臨頭才發現坐起來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容易,終究還是捨不得。

「成親第一日無妨。」陸湛道。

衛蘅撅了撅嘴,真是什麼話都讓陸湛說了。不過衛蘅也沒有跟自己過不去,大半個身子的力量都靠在了陸湛的手臂上,總算是走到了萱瑞堂,即便這樣,她鼻尖也微微冒了汗滴。

萱瑞堂上,木老夫人見著陸湛和衛蘅並肩走進來,臉上的笑意擋也擋不住。其他人則只見堂中顏色一亮,這樣般配的新人走進來,光是看著都覺得心曠神怡。

堂中正中設了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地上已經放好了蒲團,衛蘅微微提起裙角下跪,只可惜腰酸無力,幸虧陸湛不著痕迹地扶了她的手肘一下,否則衛蘅肯定要鬧個大笑話。

衛蘅先給齊國公和老夫人敬了茶,得了長輩的紅包,然後是齊國公世子陸慎並楚夫人走到正中的太師椅上分左右坐下,衛蘅又敬了茶。

楚夫人雖然不喜衛蘅,但是她這樣的人也做不出當眾為難衛蘅的事情,只是臉上沒什麼喜色。至於衛蘅的公公陸慎,衛蘅還是第一回見著,雖然已經是不惑之年的人,但相貌依然俊朗,陸湛生得這樣好,還真是多虧了他爹娘的模樣好,衛蘅覺得陸湛在他娘肚子里的時候,恐怕就是個狡詐的嬰孩兒,就撿著公婆兩人最好看的地方長了。

只是衛蘅這公公,眼皮有些浮腫,眼下的烏青比衛蘅的還甚,面色蒼白,唇色淡淡,頗有些精力不濟之感。

接下來是陸湛的二叔陸恆和二嬸陳氏坐到上座,衛蘅又行了跪拜禮,得了一個紅封。

陸家的人不算多,大房只有陸湛一個嫡子,另外還有兩個庶子,今年一個五歲,另一個兩歲,衛蘅驚訝於陸湛這三兄弟的年齡相差也太遠了,期間十幾年陸慎竟然都沒有庶子出生,光這一條,就夠衛蘅害怕楚夫人了。

至於二房,則有陸湛的大哥陸沛和四弟陸澤,都是嫡出,庶出的一個沒有,僅有一個庶出的姑娘陸怡蓮,今年十一歲。

年歲大的都送了衛蘅禮物,年紀小的,衛蘅也有東西相贈,陸家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都很和婉,只陸四郎陸澤例外。

陸澤在永和十三年的鄉試上中了舉,不過今年春闈落了榜,如今改在了東山書院念書,大約總是想考個進士出身。

陸澤看見衛蘅時,心裡一片莫名的滋味。當初陸湛和衛蘅定親時,他母親曾私下說過,虧得當初她沒理會衛二夫人何氏的聯姻之意,否則豈不就害他娶了衛蘅這個不知廉恥的退過親的女子。也就只有陸湛,為美色所迷,連這等女人都肯娶。

其實當初何氏暗示陳氏時,衛蘅根本就還沒有說給何家,不過是陳二夫人瞧不上衛蘅,如今找到了借口罷了。

陸四郎從小也是一路和陸湛較量著長大的,只是差距越拉越遠而已。他從陳氏的嘴裡聽得陸湛和衛蘅定親時,也竊竊自喜了一番,他的親事其實陳氏已經談妥了,擬聘的是裕靈公主的女兒,文安縣主朱惠。裕靈公主是永和帝胞妹,朱惠的身份尊貴可是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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