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玉微瑕

第二天一大早,何氏就過來看衛蘅,衛蘅正在用早飯,何氏便坐了下來一起用,她給衛蘅夾了個酥牛肉餃子,這是衛蘅平時愛吃的,她也就順著何氏的手咬了一口,然後眼淚就開始往外涌。

衛蘅一下就張大了嘴,口裡的牛肉餃子也掉了,她一直往外彈舌頭,眼淚汪汪地道:「痛,痛。」

何氏一把捏住衛蘅的下巴,看向她的舌頭,上頭還有牙齒印下的傷痕。何氏一下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又急又怒地道:「不是說沒被人欺負嗎,你為什麼咬舌頭?」

衛蘅趕緊道:「陸家表哥救我那會兒,我還以為是人拐子,一時嘴快,就……」

何氏一巴掌打在衛蘅的手臂上,「你傻啊你,你是傻子嗎?!咬得那樣狠,你就不想想你老爹老娘,不想想老太太,你個死孩子!」何氏越說越氣,眼裡開始流淚,手也上了力道,擰住衛蘅手臂上的肉就揪。

「哎喲喲,娘,快鬆手,快鬆手。」衛蘅這時候再顧不得什麼貞淑嫻靜了,滿屋子的跳腳。

何氏哭夠了,抬起了頭來,眼裡滿是凶光,「你別怕,就是你爹那一頭走不通,娘也會讓那些喪心病狂的人下輩子都不敢再投胎的。」

何氏有的是錢,白道走不通,就走黑道,總要叫那些人知道,她們家的珠珠兒是那些人動不得的。

衛蘅忍著疼往何氏靠過去,依偎在何氏的肩膀上,抬起頭在何氏的臉上香了香,其餘的都盡在不言中了。

何氏側頭摸了摸衛蘅的小臉,只覺得她一夜就瘦了,真是作孽,她只要一想到這麼個如花似玉又體貼乖巧的女兒,如果不是被陸湛救了出去,她可就再也看不見了。

「花燈節人那麼多你亂跑什麼,你瞧,闖出禍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亂跑。」何氏又忍不住教訓起衛蘅來,「人家萱姐兒老老實實地待在茶樓里,就什麼事都沒有。」

衛蘅自己也後悔無比,還是她自己輕率了,總以為那些不幸的事情絕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結果……

衛蘅也不著聲,就低著頭任由何氏數落。

何氏數落到口水都幹了,這才道:「你在家裡好好壓壓驚,過幾日我帶你去齊國公府給你陸家表哥道謝。」

衛蘅頓時就瞪圓了眼睛,陸湛簡直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人,可是理由卻不能告訴任何人,何氏要帶她去登門道謝,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陸湛這次可真是救了她的命,甚至可以說比救了她的命的恩德還大。

「你不願意去?」何氏皺眉道,「珠珠兒,人要知恩圖報,人而不知義,在這世上如何立足……」

何氏又開始碎碎念,衛蘅卻覺得好聽,她昨晚險些就聽不見了呢。

用完早飯,衛蘅又去了瑞雲堂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一看到衛蘅,就將她摟入了懷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這麼個寶貝疙瘩,險些就沒了,老太太昨夜一晚上都沒睡著。

「看來你身邊只放一個雪竹還不夠,我已經叫你祖父給你物色丫頭了,這次咱們再找個武藝更好的。」老太太將衛蘅抱入懷裡緊了又緊。

「老祖宗,我這不是好好兒的么。這回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下回就再也不會犯錯了。」衛蘅燦爛地笑道。

老太太是什麼人,都活成了老祖宗,如何能看不出衛蘅這是怕她擔心,故意笑得這樣燦爛的。這丫頭自己受了那樣大的驚嚇,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老太太覺得真是沒有比這更貼心的了。摸著衛蘅的臉蛋兒,簡直是愛不夠。

「好,咱們說好了,下回你可不許再這樣嚇人了。」老太太笑道,又看向一旁坐著的木夫人道:「昨日跟著珠珠兒出門的那些丫頭、婆子還有家丁可處理了?」

木夫人淡淡地笑道:「都處理好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甚至不用細說,就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

衛蘅心裡知道老太太雖然沒像何氏那樣碎碎念自己,可這也是變著方兒地暗示自己以後行事要穩重,否則只會連累身邊的人。

好在木魚兒和念珠兒都是何氏陪房的女兒,木夫人還插不了手,不過何氏也沒輕罰她們兩個。每人扣半年月銀,還得輪流去挨十板子。至於輪流,那是為了不耽誤她們伺候衛蘅。

衛蘅有些鬱郁地回了她自己的小院子,摸了摸自己的臉,上輩子怎麼就沒這麼多事兒,不都是同一張臉么?

衛蘅靜靜坐到梳妝鏡前,向左側端詳了一下自己的臉,又向右細細看了,如此反覆,也不過就是皮膚比別人好一點兒而已,眼睛比別人大一點兒而已,並沒有生出朵花來。

衛蘅拿起梳子,對著鏡子將額前的頭髮左梳、右梳,都不難看,最後只好煩躁地扔下梳子,坐到南窗炕上,隨手拿了本書看,第一頁還沒翻過去,就聽見木魚兒進來稟報:「姑娘,珍姑娘和瑾姑娘來看你了。」

木珍和木瑾從門口進來,木珍上前兩步拉著衛蘅的手仔細端詳道:「昨晚可把我們嚇壞了。」

木瑾在旁邊酸酸地開口道:「還不是太漂亮了惹的禍。」

木珍轉過頭瞪了木瑾兩眼,木瑾委屈地道:「難道我說錯了,怎麼不見咱們遇上這種事兒?姐,你也是看見的,她昨兒晚上的口脂顏色塗得多艷麗。」木瑾儘管也生得好,可她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衛蘅比她漂亮多了。昨晚更是光艷傾城。

衛蘅不怎麼搭理木瑾,她心情並不怎麼好,木瑾還這樣刺|激她,生怕她日子過得太安生。

送走了木家姐妹,過得一會兒,春雪社的其他姑娘都挨個兒登了衛蘅的家門兒,就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個個的都將衛蘅當那怪物一般看稀奇似的。這還不止,打這以後的兩、三天里,女學裡除了郭樂怡回杭州過年了之外,其他但凡和衛蘅說得上話的姑娘,都來了一遭,連魏雅欣都跟著來看望了衛蘅。

人來得這樣多,肯定有人忍不住說漏嘴,衛蘅也就知道了外頭是怎樣傳自己的了。

這件事才不過兩、三日,就傳遍上京城的大街小巷,這是百姓們最愛聽的閑談,有新出爐的「上京第一美人」衛蘅,又有市井流氓當街搶掠美人,還有高門公子英雄救美,簡直各種流行要素都齊備了,就差個寫話本子的,將它搬上戲檯子了。

可是對衛蘅這樣的侯府千金來說,被掛著各色人的嘴上卻並不是好事,而且有些話說得實在太難聽了。

有人說,上京美麗的姑娘那麼多,怎麼就衛蘅惹了那些市井流氓的眼,肯定是她自己太妖妖嬈嬈,那些自以為絕不會以貌取人的長相平庸之輩可總算是找到了發泄點。

也有人說,衛蘅肯定被那些市井流氓玷污了,還有傳得更玄乎更詳細的,將她當時衣不蔽體的樣子都描述得清清楚楚。這種故事,若是美人毫髮無傷,那可多沒勁兒啊。

當然也有人,感嘆一句,「真可憐。」

可是不管怎麼說,衛蘅的名聲簡直算是全毀了。

何氏更是愁得睡不著覺,她好好的女兒,什麼事兒也沒有,卻被人說得這樣不清不白,她心裡如何能不氣不愁。

「明日,你跟我去一趟齊國公府,雖然前日你爹爹已經去向你陸家表哥道過謝了,可是你也該親自去一趟。」早晨,衛蘅到蘭義堂給何氏請安時,何氏對著衛蘅道。

「我不想去。」衛蘅嘟嘴道,她簡直是沒臉見人了,別人看她,都好像她被糟蹋了似的。

何氏將臉一沉,她也知道衛蘅肯定是聽到外頭的傳言了,她也沒有隱瞞衛蘅的意思,這種事情遲早要面對,何況人的一輩子要經歷的事情太多了,這種事兒,壓根兒就不算什麼最悲慘的。

「你必須去!」何氏一副沒有商量餘地的模樣道。

衛蘅有些委屈地道:「可是,外頭說得那樣難聽……」

「那我問你,那些傳言是真的嗎?」何氏問。

衛蘅當然是搖頭。

「那不就結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這樣越是畏懼流言,那些不怕爛舌頭下地獄的就更是說得歡。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不僅明日要去陸家,後天咱們還得去法慧寺,若不是菩薩保佑,你這次怎麼可能逢凶化吉?」何氏道。

衛蘅其實也知道何氏說的話是對的,她也知道必須這樣做,才能粉碎流言,可是因著她知道何氏一定會這樣訓她,反而讓衛蘅生出了小女兒的心態,所以才會在何氏跟前毫無遮攔地發泄自己的委屈。

衛蘅將頭靠在何氏的懷裡,心想,還是當姑娘好,什麼事兒都有爹娘看顧著,雖然說出嫁了爹娘也會看顧,可還是隔了一層婆家,總沒有這樣自在。

何氏摸了摸衛蘅的臉蛋兒,「去吧,明日好好捯飭,別顯得沒精神。」

衛蘅點了點頭。

因著明日要去陸家見陸湛,衛蘅整一日都有些魂不守色,這兩天來看望她的人多,屋子裡就沒斷過人,所以她也沒有空餘時間去想陸湛,當然也是她刻意不去想,恨不能那就是一場噩夢。

可是這會兒靜下來,衛蘅心裡就有些說不出的綿長滋味兒了,一時她深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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