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年華濃

「去看看三少奶奶在不在,若是她得閑,就請她到我屋裡坐坐。」衛蘅道。

木魚兒應聲出去,可沒多久就又回來了,「姑娘,馨小姐和表少爺過來了。」

范馨和范用直接登堂入室,其親疏之別,同陸家兄妹可就大不同了。

范馨和范用在廊下脫了大氅,抖了雪珠兒這才進到內室。衛蘅見范馨搓手跺腳地進來,笑著道:「這麼大的雪,你們怎麼想著過來?」

范馨道:「就是見下著雪,怕你一個人在家裡覺得悶,我才過來的。哥哥是過來找櫟表哥的,結果櫟表哥出了門。」

范用對著衛蘅頷首道:「衡妹妹,你的腿好些了吧?小叔從北邊兒回來,帶了一些治骨頭損傷的膏藥,我剛才給了你身邊的木魚兒了,你若是用著好,我再給你送過來。」

「多謝表哥。」衛蘅微微一笑。

衛蘅的眼睛極大,是漂亮的杏核眼,裡面水波瀲灧,亮得彷彿天上的星子。這幾日她養在屋裡,補藥流水似地送進來,將她的臉蛋養得紅撲撲的,身上也長了肉,連一直不見長的胸、脯也開始有動靜兒了。

衛蘅的屋子又熏得極暖和,她只穿了玫紅色遍地金綉蝶戀花的薄夾襖,顯得苗條又裊娜,隱隱已經有含苞待放的姑娘家的樣子了。

范用被衛蘅這一笑,勾得微微失神,衛蘅生得好范用是知道的,但也一直覺得她就是五官精緻了些而已。可從上次看了衛蘅打馬球後,范用在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情況下,看衛蘅的眼神就不同以往了,而是帶著一絲欣賞。

「過幾日就是你生辰了,你想要什麼禮物?」范用又問。

衛蘅有些驚訝地看著范用,這人怎麼就不躲自己了?

衛蘅不由又想起衛楊剛定下的親事,她還以為會是董家那位小姐,結果最後還是王茹。而當初她以為衛芳會嫁給別人,結果衛芳還是嫁給了商彥升。這讓衛蘅不得不相信,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至少在大事上,命運都有固定的軌跡。

難道自己這輩子依然要嫁給范用?衛蘅盯著范用有些發愣,其實范用長得也不錯,雖然比不上陸湛,可是看起來卻更斯文一些,招花引蝶的事情也就少了些。而且范用的性子好,衛蘅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脾氣都有些驕縱,遇上吵架的時候,都是范用讓著自己。

後來衛蘅加入范家,七、八年都無所出,婆母開始擺臉色,都是范用在私下安慰她,也從沒因為她無所出而虧待她。當然不管范用的出發點是不是看在衛萱的面子上,衛蘅依然很承他的情。

如此想來嫁給范用也是挺好的,衛蘅心想,既然一切自有定數,那她這輩子的兒女之緣只怕也是淺的,真要嫁到其他人家裡,恐怕光是生不齣兒子這一點就夠受氣的了。

如此想通之後,衛蘅看范用就有一點兒自己人的意思了,對於自己人,說話難免就會直接一些。

衛蘅道:「我也想要一套管問的筆,行不行?」

管問的筆就是上次范用送衛萱的生辰禮,若是衛蘅不會嫁給范用,她倒是絲毫不在乎范用送什麼給衛萱,可衛蘅這會兒想起她這輩子原來還是得嫁給范用,心裡的氣兒就有些不順了。

范用愣了愣,倒是沒想到衛蘅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的臉上便有了些為難的神色,管問的筆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尋到的。

衛蘅若是善解人意,這會兒就該補一句「我這是開玩笑的」。可是偏偏衛蘅是個極小氣的人,范用既然一心惦記著衛萱,也就怪不得她衛蘅這會兒要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范用在衛蘅的眼睛裡顯得有些無所遁形,只得苦笑道:「我會儘力找的。」

范馨在旁邊捂嘴笑,「哥哥,我也想要一套管問的筆。」

范用沒好氣地道:「你的字又寫得不好,管先生的筆給你用豈不是糟蹋。」

范馨嘟起嘴道:「小氣。」然後又沖衛蘅眨了眨眼睛,來了一個彼此心照不宣。

衛蘅的耳根一下就紅了起來。

范用也有些尷尬,沒說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

到衛蘅生辰那日,何氏百忙之中還是給她置辦了一桌酒席,菜是從京城有名的芙蓉宴送過來的。

芙蓉宴的菜就是吃個新鮮少見,有芙蓉燕窩、白汁魚翅、蟹粉燒麥、油炸蝦球、蜜汁明骨、三絲鮑魚湯,以及這兩年才從海外傳來加力(咖喱)牛肉。這些東西家裡的長輩不太喜歡,但是小一輩兒的都愛得不得了,平日在家裡,廚子可做不出這些來。

另外何氏還給衛蘅請了兩個女先兒,並一個唱曲兒的小丫頭,末了還有一對爺孫表演天宮摘桃。

小小的生辰宴辦得極熱鬧。

木珍、木瑾、木世康,還有范家兄妹,以及衛蘅邀請的郭樂怡、李悅等都過來了,衛芳、衛萱則幫著腿腳不便的衛蘅招呼客人。

送生辰禮時,范用果然神通廣大地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套管問先生的筆。

一套十二支的玳瑁管紫毫筆,裝在一個紫檀雕東山報截圖的匣子里。玳瑁管通體紋理黑黃褐相間,恰似自然天成,紋理亮麗,光澤彷彿琉璃一般,實在是精品中的精品,葫蘆形的紫毫筆尖,用來寫簪花小楷最適合不過。

這樣的筆,就是在管問先生制的筆里也算是上品了,在市面上根本看不到,收藏的人家更是輕易不會拿出來,也不知道範用是如何尋到的。

衛蘅忍不住問道:「表哥上哪兒尋到這套筆的啊?」

范用張了張嘴,但是「子澄」兩個字他怎麼也吐不出來,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但是范用並不想在衛蘅面前提起他們這一輩人里京城最負盛名的陸三郎陸湛。

范用沒回答,衛蘅也不多問,喜滋滋地收了筆,又往衛萱看去。

衛萱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一個勁兒地贊這筆漂亮,絲毫沒有因為范用送了衛蘅這樣一套筆而心下不舒服的意思。

衛蘅心裡想著,好容易重活一輩子,這輩子可再不能像上輩子那樣不經心地過日子了,好歹得將范用放在衛萱身上的心思拉回來。

至於范用,看著衛萱的樣子倒是流露出一絲落寞來。翻了年的正月初一,衛萱就滿十四歲了,她的個子也算同齡人中高的了,儼然是大姑娘的模樣了。

儘管衛萱的模樣不如衛蘅,可也是清麗秀氣,這個年紀的姑娘,哪怕模樣普通,但勝在青春逼人,顏色自然就上調了三分。她是腹有詩書氣自華,且本身又是侯府世子的嫡長女,氣度溫和大方,實在叫人難以不對她產生好感。

范用從知男女之別起,就對衛萱情根深種,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撂開手的。他私下也央求過他的母親去探他二姨木夫人的口風,他就怕等衛萱在結業禮上大放光彩後,木夫人恐怕更瞧不上他,所以他才早早地央求了自己的母親先去說兩家的親事。

可惜木夫人瞧不上范用,只道要等衛萱從女學結業才議親事,這就是變相的拒絕了。范用從他母親那裡得知消息後,很是失魂落魄了一陣子,若非遇到衛蘅這個還不錯的備用人選的話,只怕范用還振作不起來。

今日范用當著衛萱的面送衛蘅管問先生的筆,又何嘗不是在試探衛萱,但凡衛萱對他有一點兒上心,他就是拚死也要爭取,可惜衛萱對他真是一點兒男女之情也沒有,范用的少男心少不得又破碎了一些。

衛蘅瞧著范用那沒出息的模樣就倒盡胃口,她便是看得再通透,可是要叫她這輩子還嫁這樣一個心裡掛記著衛萱的男人,到底有些意難平

衛蘅一想到自己這輩子最後還是得嫁給這個男人,她就打心底膩味起來。女人的心就是多變,一會兒覺得范用還不錯,一會兒又覺得他實在令人膩味。

初一那日的祈福舞,自然又是衛萱出盡風頭,衛蘅在整個正月里也沒出門見人,到二月初,女學開學的時候,她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能跑,只是時間不能太長,走動也不能太劇烈而已。

開學的第一日照例是集賢堂開堂會,衛蘅和魏雅欣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衛蘅還以為自己會看到一雙充滿憤怒和仇恨的眼睛,結果魏雅欣的眼睛裡只有深沉,深沉的安靜。

郭樂怡在衛蘅耳邊道:「雖然找不到直接證據證明是她動手害你摔折了腿,不過陸怡貞已經不和她來往了,周月眉和她也淡了,今年過年,沒有一個人邀請她的,真是活該。」

衛蘅輕輕道:「她的性子真是不簡單,這樣被人排擠,還能沉得住氣。」

兩個人又議論了兩句,就將魏雅欣撂開在了一邊,反正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

衛蘅此刻心裡躊躇的是另一件事,當時孤鶴先生讓她先聽一年聲音再說。「再說」二字如今怎麼說,就讓人費思量了。

衛蘅其實大可不必再理會孤鶴,至於琴與箜篌,對於生活多姿多彩的衛蘅來說,不碰也不會死人,學與不學不過是錦上添不添花的事情。反正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也沒人再為當時的事情笑話她。

如今如果衛蘅再去找孤鶴先生,萬一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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