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冰與火

原地只留下沈徑一個人惆悵,他也知道自己是唐突紀澄了,他聽了紀澄拒絕的話雖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卻是高興,足見紀澄和沈萃根本不是一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她慫恿沈萃去行那些輕浮之事的?

而且紀澄只說這件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並不是不接受他這個人,想到這兒沈徑心裡就一團火熱。

紀澄遠遠地離開梅林之後才吐了一口氣,心裡有些彆扭,只為自己剛才的念頭感到羞恥。

紀澄看到沈萃的時候,心裡有一種含著嫉妒、不平的厭惡,像沈萃這樣的人隨便換在其他人家早就自取滅亡了,偏偏她生在沈家,沈徹雖然也瞧不上她,但每一次沈萃的事情都是沈徹兜著的。

以至於紀澄空有沈萃的把柄卻不能用,而這次這樣大的事情,沈徹依然替她抹平了,將來她依然可以在齊家耀武揚威,只因為她有沈家做後盾。

有那麼一剎那,紀澄心裡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願望,若沈徹是她的哥哥該有多好。

鬼使神差的,當紀澄聽見沈徑的話之後,她本應該拒絕得更明確,不留絲毫餘地,偏偏她心裡當時想的卻是,若是嫁給了沈徑,那就成了沈家人,沈徹對她是否也能如照看沈萃一般照看呢?

紀澄低頭跺了跺腳,她怎麼能有這樣軟弱而可恥的念頭?

「姑娘,怎麼了?」榆錢兒見紀澄滿臉懊惱,卻不知道她在懊惱什麼。

「沒事。」紀澄抬步繼續往前走,沒走兩步就見微雨和寒碧姑姑兩個人並肩往這邊過來。

「紀姑娘。」微雨和紀澄是熟人了,老遠見著就笑著寒暄起來。

寒碧姑姑是沈蕁的琴藝先生,雖然紀澄沒有學琴,但也算是認識,所以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先生。」

「這天眼瞧著要下雪了,姑娘怎麼還有閒情逸緻在園子里閑逛?」微雨問。

紀澄道:「沒什麼事兒,閑著也是閑著。你同先生這是要去哪裡呢?」這兩人走在一起可有些不搭界。

微雨笑道:「谷主想排演一出新舞,請寒碧姑姑代為譜曲。姑娘要是無事,去我們那兒坐坐唄。」微雨想著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聽說五姑娘沈萃中壇獻藝的那支舞就是紀澄幫著排演的,可見紀澄於這方面也有心得。

既然微雨都提出邀請了,紀澄自然不能不允,「好啊。」

安和公主雖然沒有公主府,但這磬園的東半形都是因著她下嫁皇帝才賜給沈府的。

如今安和公主就住在東面的南薰園,稱得上是磬園的園中園了。

南薰園裡有清音樓,這是樂師、舞姬演舞之所。安和公主有泰半的時光都消磨在了這裡。

說起來沈徹這位母親真是一位怪人,深居簡出,話也不多,紀澄雖然見過她好幾次,可幾乎就沒怎麼說過話。

在磬園裡日日幾乎都能聽見南薰園裡的絲竹聲,安和公主最喜歡聽曲、賞舞看些滑稽戲。磬園裡養的那十幾個唱曲兒的小丫頭就是為安和公主採買的。

而安和公主下降時,陪嫁里樂師和舞姬就有數十人。堂堂公主就日日在這裡醉生夢死。

說醉生夢死,還真不是紀澄信口開河,她和微雨熟識,微雨時常來找她想法子給安和公主開胃,讓紀澄變著方兒地想菜單。那酒就更是安和公主每餐必不可少的東西。

「公主在嗎?我要不要去問安?」紀澄進了南薰園就問。

微雨搖了搖頭,「公主昨夜多飲了幾杯,這會兒還沒醒呢。不喜歡人去打擾。」

紀澄點了點頭,和微雨還有寒碧姑姑一同去了清音樓。

原來再喜歡的東西看久了也就煩了,安和公主的這個小梨園,為了討她歡心,可謂是各種招數都使盡了。且不說中原之舞,便是胡旋舞、波斯舞、甚至天竺的舞蹈,只要有的,那些舞姬都排演過了。此外連那些個名不見經傳的儺戲、藏戲都演過,安和公主看了這麼些年也早就看煩了。

這掌管南薰園樂舞部的司舞黃元娘見安和公主不喜,許久不曾招她們演舞,心裡可不就著急了。外頭的那些樂舞班可以四處求生,但她們不一樣,她們都是依附安和公主而生,若是公主不喜,她們這些人的下場可就堪憐了。

那黃司舞和寒碧十分投契,這次特意邀了寒碧來幫她想法子,一定得叫公主歡喜起來。

黃元娘見了紀澄十分歡喜,「早就聽說過姑娘,今日可算是見著了。上次五姑娘的中壇獻藝我也去看了,真難為姑娘能想出那八缸聽音的法子來。」

「樂、舞我都是外行,今日只是湊巧了,姑姑可千萬別嫌棄我打擾就成了。」紀澄笑道。

彼此寒暄幾句,便入了座,安和公主那頭還有事離不開微雨,微雨略坐了坐就離開了。

紀澄在一旁聽著黃元娘和寒碧姑姑討論新曲和新舞,只覺得沒什麼新奇之處,便是這回被她們對付過去,下回又用什麼來吸引安和公主?

黃元娘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才華手段都不少,否則也不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了,她見紀澄一直不說話,少不得也要照料一下,「紀姑娘,你可有什麼新點子?若是有,可千萬別藏私,我這兒都火燒眉毛了,公主正月里要宴請姐妹,我若是拿不出點兒真章來,只怕交不了差。」

紀澄本性是與人為善的,商人嘛走到哪兒都要和和氣氣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現在栽樹,說不定那年就乘涼了。況且紀澄心裡的確是有點兒想法的。

「我剛才聽寒碧姑姑提一條,元娘姑姑你就反對一條。這大江南北,只怕能演的舞你都演完了,再要說新點子何其難。」紀澄道。

黃元娘一聽這話難免就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期望太高了,這裡頭的難處她比任何人都懂。

寒碧輕輕握了握黃元娘搭在桌上的手,「元娘你別急啊,紀姑娘還有後話呢。」

紀澄笑了笑,「我是個有個想法,算是拋磚引玉吧。」紀澄頓了頓,然後繼續道:「姑姑可有想過把這舞和戲連在一塊兒演?」

黃元娘還以為紀澄能有什麼新點子呢,結果卻是這種老調,「想過,以前也試過,不過我們不是唱戲的出身,再且公主也不喜歡聽那些咿咿呀呀一拖三嘆的腔調。」

紀澄道:「我不是說唱戲,而是說把那些故事用曲子唱出來,其實要緊的還是以舞來表現,就好比拿掌中舞的典故來說……」

那掌中舞是漢宮飛燕的典故,說是趙飛燕身輕如燕,於舟中作舞時幾乎被風出去,需要人拽住她的腳才能起舞,這就是飛燕能為掌中舞的典故。

「平日里你們排演這出舞,只是純粹的演舞而已,怎麼不用一人舞做那成帝,另一人再舞做那趙合德,裡頭的故事可就多了去了,有那樂舞傳遞不出的意思,便用曲子唱出,一出接一出的,姑姑只怕很多年都不用愁了。」紀澄道。

黃元娘一聽,頓時陷入了沉默,半晌後才道:「卻是可行,紀姑娘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往日只顧著戲就是戲,舞就是舞了,卻沒想到以舞作戲,哎呀,這可真是絕妙。寒碧,你可一定要幫我,等我將那話本子擬好,你來替我填詞譜曲。」

因紀澄替黃元娘想出了這麼個法子,黃元娘對她簡直就是感恩戴德般的熱情,只囑咐她時常來玩兒,等她做了新舞叫人請了她來鑒賞。

紀澄自然應允。

而紀澄腦子裡想的卻是,若這件事黃元娘真能做成,將來她的西域之路就能走得更順暢了。那些西域人嚮往中原,卻也排斥中原,紀澄就想著用這樣的帶著中原故事的舞戲去打動他們呢。

儘管紀澄不知道什麼叫「文化和平演變」,但她的思路已經和這個接近了,那就是要將異族漢化,讓他們親近中原文化。

在清音樓聊得太投契又太興奮,紀澄領著榆錢兒回去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天上開始飄著雪點,紀澄手裡撐著油紙傘往回走。

南薰園和磬園之間有東湖相隔,如今湖面已經結凍,但人還是不敢在冰面上踩,就怕遇到薄弱處,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難以救回來了。

所以紀澄不敢抄近路走冰面回去,繞過湖邊時,她遠遠地看見湖心有個人影,瞧著像是弘哥兒的身形,要不然就是園子里某個婆子的孫兒,紀澄駐足看了片刻,只聽得風裡有喊聲傳過來,叫的正是弘哥兒的名字。

原來那蘭香又把弘哥兒給走丟了,像弘哥兒這樣四、五歲的男孩兒正是調皮搗蛋卻又不懂事兒的時候,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

聽見蘭香喊弘哥兒,紀澄小心試著冰面往前走了幾步,越瞧那孩子越像弘哥兒,手裡那這個東西正在鑿冰。

紀澄先是嚇了一條,然後就看見蘭香的身影出現在了冰面上。蘭香遠遠地看見弘哥兒的時候鬆了口大氣,什麼也不管地提了裙子就往冰上跑。

這丫頭也太沒成算了,那冰面多滑,她大概是尋人尋得急了,也沒多想,待跑了上去,沒跑幾步,就沖著弘哥兒哧溜一聲摔了過去。

那冰面先被弘哥兒拿榔頭鑿著玩已經是裂開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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