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塵埃定

老太太聽了雖然覺得有道理,但到底氣不過紀蘭,連帶著也就氣不過同樣姓紀的紀澄。

「她既然知道這樣的事情,怎麼不來同我說?聽你三嬸的意思,她早就知道的,她是怎麼知道的?」老太太問。

「這你可問著了。我查過了,臘八之前是紀澄帶著阿萃去的長春堂把脈,只怕在三嬸知道之前紀澄就知道了。阿萃肯定是先告訴了紀澄,後來拖不過了才被三嬸發現的。」沈徹道。

「三嬸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么?就算沒紀澄什麼事兒,這件事既然出了,肯定會怪到紀澄頭上。三嬸去找齊正,齊正張口就要五萬兩銀子,三嬸也是逼著紀澄出。」沈徹道。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家門不幸,去了這樣的兒媳婦。」

「紀澄這會兒來找你,只怕是要辭行。說白了她也就是個夾心包子,不過你老人家說的是,她認不清事理,只幫著阿萃和姑母隱瞞,對阿萃也沒有起到幫扶之用,紀家的人心性只為圖利,少接觸些好。」沈徹道。

老太太這下可悶不吭聲了,她信佛到底是慈悲心腸,「這會兒將她攆走了,外頭人怎麼想她?也是個可憐的,她怎麼敢越過她姑母來告訴我這件事,自然只能儘力幫阿萃遮掩。馬上要過年了,先讓她住著吧,等翻了年再論。」

老太太和沈徹的談話里壓根兒就沒提起齊正。

三老爺沈英坐在屋子裡直嘆氣,紀蘭雖然糊塗,可畢竟和他伉儷情深,當年又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進門的,要說沒感情怎麼可能?至於沈萃,那也是他的骨肉,他比任何人都心疼。

這會兒齊正跑到大門上跪著,里子面子都給足了,雖然沈萃不檢點,可若是兩家結了親,這件事就成了小兒女之間的情難自禁,也不是不可轉圜的。

沈英思量許久,又去了老太太的芮英堂前,給老太太下跪。

過得一會兒,沈徑在東山書院得了消息,也趕了回來,陪著沈英在院子里跪下。偏偏天公不作美,不多一會兒就雪風呼號,鵝毛般的大雪就撒了下來。

老太太就算再恨紀蘭,難道還能不心疼自己兒子和孫子?

沈徹一直守在老太太身邊,適時地道:「三叔的膝蓋以前就不好,這會兒再這麼跪下去,估計年紀再大點兒就起不來床了。」

老太太沒啃聲,直接拿起床頭的龍頭拐杖就往沈徹身上招呼,沈徹躲也不躲,由著老太太打,還出聲道:「你老人家可千萬當心,別閃著腰了。要不然讓曹嬤嬤來幫你打吧?」

「你個混賬,現在連你祖母也敢擺弄了是吧?」老太太打累了才才喘著氣兒地收了手。

沈徹扶了老太太在榻上坐下,「怎麼樣,出氣了沒有?心裡是不是爽利許多了?」

老太太不說話,扭過身背對著沈徹,就跟賭氣的小孩子一般。

沈徹沒奈何地笑了笑,「我這也是沒辦法。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不告訴你老人家過不了我心裡的坎兒。我給了三嬸機會,結果她處理得太不像樣子,阿萃做出那樣的事,她只懂包庇,如此下去阿萃將來還不知會惹出什麼樣的禍事。」

沈徹見老太太還是不說話,又繼續道:「我知道你老人家的心性,肯定會像今日這般處置。只不過人老了,最怕的就是離別。你素來又疼愛孫女,這會兒你是在氣頭上,可過了一年半載的,你敢說若是阿萃真一條白綾去了,你想起來的時候不後悔不傷心?」

「三叔是個孝子,這會兒依了你,可過幾年他想起阿萃來,心裡該多難受?再說了阿萃這副樣子,姑母和三叔固然有錯,也是我們這些當哥哥姐姐的沒有看顧好,說起來都有錯,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事情。所以我去找了齊正。」

老太太聽到這兒就又去擰沈徹的胳膊,「你個混小子,所有人都被你擺布完了。」

沈徹笑著又再三賠了不是,「只但願三嬸和阿萃經了這次教訓,能長個記性。將來阿萃教養自己的兒女時,能記住今日的事情。」

其實老太太老了,早就不像年輕是那般果決了,人老了就怕生離死別,她處置了沈萃,其實當時心裡就痛得不得了。這會兒有沈徹給她送梯子,她扭捏一番之後道:「阿萃的事情可以依著你的法子辦。但你三嬸必須在家廟裡待幾年。」

「這是自然。」沈徹道。

「去叫你三叔和阿徑進來吧。」老太太道。

沈徹立即應了「是」。

最後這件事自然是處置得皆大歡喜,沈家允了齊家的求親,三書六禮雖然還沒走全,但日子已經基本定下,就在沈芫後頭一個月。中間雖然隔著沈蕁,可這會兒就顯出老太太當初的睿智來了。

老國公去世後,老太太力主分家,如今三房已經分家,雖然沈蕁是姐姐,但各自婚嫁也沒什麼太大相干的。

沈萃被接回了沈府,卻是被關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抱廈里住著,由老太太親自請了兩個嬤嬤教導她。

紀蘭還是進了家廟,現在三房的事情暫時由三老爺屋裡的方姨娘代管。

榆錢兒坐在紀澄屋裡感嘆道:「這可真是一出是一出的,比那戲本子里的戲還來得讓人驚嘆。姑娘,你說那齊大公子怎麼突然就跑來咱們大門前跪著啊?」

「因為有人想圓了此事兒。不然若阿萃真去當了姑子,齊家肯定也會從此毀了的。」紀澄道。

齊正當初拿捏紀蘭是看準了她要遮掩這樁事,不敢鬧出去。而老太太那般處理,則是壯士斷腕,割肉療毒,要將沈萃和齊正一同處置了。

這件事沈家固然是損失了一個孫女兒,但沈萃對沈家的作用又哪裡比得了齊正在齊家的地位,齊正根本不敢賭,只能乖乖地上門求親,演了一處今年京城裡最熱鬧的痴情戲碼。

一如當年的三老爺絕食三日求娶紀蘭,如今則是齊公子雪中痴跪三日三夜只為求娶沈家五姑娘。

這下可好了,當日的紀蘭和今日的沈萃這對母女都成了傳奇人物。但是內里情形,就只有當事人才清楚箇中滋味了。

當日也有人質疑這裡頭的真實,可如今沈家和齊家已經定親,便是從蛛絲馬跡上找出了什麼貓膩,沒有真憑實據,也不過是飯後碎嘴而已了。

紀澄每日里去給老太太問安,也不得見,她倒是不氣餒,依舊日日去罰站。

沈芫雖然對紀澄也有些和老太太一般的誤解,可是看紀澄心誠,被攆走的樣子又可憐,少不得又上去勸道:「澄妹妹,老太太過幾日氣就自己消了,你也別難過。」

紀澄點了點頭,老太太不見她,她也沒在門口守著不走,那樣就成了強迫別人諒解自己了。

「說實話,阿萃她,那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怎麼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沈芫問紀澄。

紀澄苦笑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就是南苑秋獵那會兒。」

沈芫聞言一驚,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紀澄不提她就沒往那個方向想,可等紀澄一提,她立馬就想起了許多蛛絲馬跡來。

那會兒沈萃整日里不見蹤影,紀澄又摔了馬,她以為沈萃在照顧紀澄的時候,其實她並不在紀澄的帳子里,而紀澄怕是又以為沈萃是和她們在一起。

當時沈芫還奇怪過,怎麼一直沒見著沈萃,可她壓根兒就沒往壞處想,那豈非阿萃和那齊正在野地里就行了事?

沈芫想到這兒簡直羞也羞死了。這裡頭,其實她也是有責任的,當時紀澄病卧床上,又病得厲害,哪裡顧得了沈萃,而她這個當姐姐的卻沒有起到管束的作用。

沈芫這心結一解開,次日紀澄又去給老太太請安時,她就忍不住把這裡頭的事都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她素日是個好的,阿萃出了這樣的事,她的處境只會可恨可憐,她肯定也不想的。我倒是不該懷疑她,只是阿萃這心性真是要不得。」

紀澄到底還是趕在除夕之前,見著了老太太的面,自然又有一番熱淚陳情,且就不必細說了。

不過紀澄也沒什麼臉再繼續待在沈家,臘月二十之後紀淵也從東山書院回了沈家住下,紀澄同他商量,開了春就將嫂嫂接過來,紀澄就能名正言順地回蘭花巷住了。

紀澄心裡悶得慌,虧她自詡聰明人,不知不覺中卻落得這般境地,與她來京城之前的設想差之十萬八千里,有些事兒你不信命都不行。沈徹簡直天生就是來克她似的,每件事碰上他都沒好果子。

但說到底,紀澄也犯了個錯,因著紀蘭那般對她,她壓根兒就沒有將紀蘭和沈萃當做一家人過,所以很多事明明可以阻止,卻沒有做為,只是試問誰在面對這樣的人時,還能聖母一般上趕著去幫忙。

不過現在沈萃算是被禁足了,紀澄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她。

紀澄讓榆錢兒抱了一隻霽紅釉橄欖瓶往園子里去,「雪蔚香怡」的白梅開了,紀澄想去挑一支梅枝插了給沈萃送過去。

只是紀澄選的那支生得太高,榆錢兒跳了好幾次都沒夠著,「姑娘你等等,我去找個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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