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框里木(上)

「公主。」雲桃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神情猙獰的惠寧。

惠寧將妝台上的東西全數揮到地上,撲在鏡前就哭了起來,她做了那許多事情結果都是無用功,她心知肚明蘇後安置好了安樂,回頭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她。她費盡心機的事情,最後她父皇一通切責,蘇後謝盡釵環矯揉造作地上了請罪表,就將天下人皆知的和離之事給揭了過去。

惠寧素來知道她父皇糊塗,卻沒想到可以糊塗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被蘇姜玩弄於鼓掌之中,連他唯一的兒子都死在蘇姜手裡了,他卻還是被蘇姜給哄了回去。惠寧實在是懷疑蘇姜給她父皇下了迷|魂|葯。

「我不服,雲桃,我不服氣。當初父皇明明已經同意要將我指給冀侯了。」惠寧抱著雲桃哭道。

「公主。」雲桃也跟著流淚。

惠寧咬了咬嘴唇,紅著一雙眼睛道:「我不能就這麼算了。安樂一走,我必死無疑。」

「公主,你要做什麼?」雲桃看著惠寧往殿外奔去,不由焦急地追了上去。

「父皇和蘇姜那妖婦既然一點兒皇家顏面不顧,出爾反爾,我也就無需顧忌皇家顏面了。」惠寧決絕地道。

只是惠寧說得再決絕,她除了能依附於她父皇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

「惠寧堅持要嫁給沈度?」魏帝不敢置信地看著麗妃。麗妃比蘇後年輕許多,如今不過十八年華,雖容貌不及蘇後太多,但勝在青春美貌,如今正得魏帝寵愛。惠寧正是請了她來做說客。

「是啊,當初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是已經開了口了么?惠寧又是個死心眼兒,雖說只是口頭約定,她卻已經將自己當成是沈家的媳婦了,如今冀侯和安樂和好,可叫惠寧那丫頭如何自處?我見她哭得著實可憐,這才幾天啊,就瘦成皮包骨了,那孩子也真是的,我勸了許久,她只說一女不嫁二夫,等安樂一走,她就絞了發當姑子去。」

魏帝哀嘆一聲,「這沈鳳琢端的是好福氣,先是惹得央央為了他寧願出家當女道士,命都差點兒沒了,如今又害得惠寧為他要出家。」

麗妃笑道:「冀侯的風流臣妾也早有耳聞。陛下,安樂天真純善,冀侯那般的人物安樂怕是壓不住,否則也不至於氣得要回洛陽,臣妾瞧著若是將惠寧也許了冀侯,她們姐妹二人相互扶持,豈不更好。惠寧本就是冀侯的表妹,如此一來,冀侯只怕會更感激陛下的成全之心,定然會對陛下忠心耿耿。」

麗妃生了一張巧嘴,卻是說中了魏帝的心事,如今沈度尾大不掉,能籠絡住他,別說只是付出一個女兒了,就是十個女兒魏帝也是願意的。

可到底魏帝還是顧忌皇家顏面,「這成何體統,兩個公主都嫁給冀侯,那大小怎麼論?惠寧好歹也是先皇后的嫡女,難道還能去給沈鳳琢做妾不成?」

麗妃嬌笑著將生得極飽滿的一對兒玉桃在魏帝手臂上蹭來蹭去,「自然是不能的,哪有公主給人做妾的道理。陛下只需讓沈家尊安樂為左夫人,惠寧右夫人不就行了?」

其實還有一個更恰當的例子,娥皇女英不就是古之佳話么,不過舜乃帝,沈度卻只是區區信陽侯而已,所以麗妃沒敢說娥皇女英的例子,就怕讓魏帝不悅。

魏帝心裡還是猶豫,天子的女兒可不愁嫁,哪能都給了沈家。

但麗妃卻是得了惠寧不少好處,心裡又極願意給蘇後添堵,這才可著勁兒地攛掇魏帝,更是使出了渾身的魅術,用那櫻桃小口大早晨地就給魏帝喂酒,哄得魏帝心花怒放,兩人在偏殿就共起情事來。

枕頭風最是厲害,魏帝被麗妃給伺候得渾身通泰,迷迷糊糊地就應了左、右夫人之事。

當真是糊塗得厲害。

蘇後聽聞時只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身邊的方姑姑則是愕然道:「惠寧公主這是犯什麼傻啊?」

蘇後諷刺地笑了笑,「她可不是犯傻,而是自以為是。她這輩子一直覺得被我和安樂壓著,心裡就只想著要勝過安樂。你當她為何一心要嫁給冀侯?當初安樂同沈度鬧到和離的地步,她就想著要嫁過去,還要過得和和美美的給我看,要告訴眾人她比安樂強。如今她又妄想做冀侯的右夫人,就是想要和安樂打擂台。」

方姑姑皺眉道:「惠寧公主從小心思就深沉,安樂心地又純善,對她更是不設防,若真讓惠寧的打算得逞了,只怕安樂要吃暗虧。」

「不會。冀侯那樣的聰明人,怎肯娶惠寧。惠寧的主意註定要鬧得沈家家宅不寧,冀侯能看不出來么?」蘇後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炒青茶,她沒說出口的是,她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才讓沈度主動將安樂接回去,一無是處的惠寧怎可能入得了沈度的眼。

沈度那邊在陛辭時毫不猶豫就拒絕了魏帝的提議,「臣無德無能,安敢以一人而娶兩位公主,臣惶恐。」

魏帝很滿意沈度的謙虛,他雖然被麗妃慫恿著應承了惠寧的事情,但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所以沈度拒絕後,他也沒有堅持。

沈度啟程回信陽時,姬央的身體雖然還沒有大好,卻被蘇後催得也跟著上了路,她本來是打算再在洛陽賴一陣子的。

姬央將馬車帘子稍微掀開一點兒,從縫隙里望著前面騎馬的沈度的背影,她以手撐著下巴想著,從她醒來之後好像還沒有和沈度說過話。

那日在靜思殿,姬央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她彷彿記得沈度去過,還說要帶她走,可又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幻覺。

姬央想了想,只覺得自己真是好笑,那樣的人還會是沈度嗎?若非她母后用平州刺史去換,沈度又怎麼肯接她回去。

說起來倒是虧欠了李鶴,姬央已經聽蘇後說了,沈度將兼撫冀、平二州,而原本已經出鎮一州的李鶴會再度回到冀州成為她的親衛將軍。

姬央就是再天真,卻也知道一州刺史和自己親衛將軍的區別,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知李鶴會做何感想,她自己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對不起李鶴。

姬央搖了搖頭,企圖甩掉自己心裡的煩躁。

沈度的背寬闊而挺拔,卻讓姬央再無安全之感,只覺得山高千刃,企圖爬上去的人都會摔得粉碎。她心知她母后那樣做都是為了自己,可是如此一來沈家便得了冀、幽、平三州,實力大增,而沈度又不是居於人下的性子,怎麼看都令人擔心。

姬央實在是弄不懂她父皇和母后的想法,她自己都能看清的事情,難道她父皇母后卻看不清?

姬央嘆息一聲,她對朝事了解甚少,也不敢枉下定論,只是心裡像壓了一塊石頭似的,怎麼也無法展顏。

「公主。」玉髓兒輕喚了一聲。

姬央放下車簾,轉過頭道:「怎麼了?」

玉髓兒輕輕地道:「公主一路怎麼都不高興?」玉髓兒原以為能回冀州,自家公主會很開心的,當初離開冀州時,她可是有好多晚上半夜都是哭醒的,皇后下旨和離時,她家公主的心情更是低沉了許多時日。

姬央輕嘆一聲,對世間上的事,人看得越是清楚,就越是無法開心起來。以前姬央不諳世事,還能自欺欺人,如今卻是被逼著睜開了眼睛。

黃昏時,沈度下令休整,明日再接著趕路。

玉髓兒跳下馬車,那車夫熟練地取了踏凳放在馬車前,玉髓兒正要上去扶姬央下馬,抬頭卻見沈度已經走到了跟前。

玉髓兒向後退了一步,垂下眼皮行了禮,「侯爺。」

聞言,姬央打帘子的手頓了頓,片刻後才重新掀開帘子,沈度的手已經朝著她伸了過去,她愣了愣才將手放入沈度的手心,提著裙角下了馬車。

「你今日怎的這樣安分?」沈度道。根據沈度和姬央出行的經驗來看,她能這樣乖乖在馬車上坐一日可是稀罕,既沒吵著要騎馬,也沒吵著要他陪著說話或者同乘,沈度自然詫異。

姬央低頭不語。

「先進去吧。要不要讓小林御醫來給你看看?」沈度問。

這一次姬央再歸冀州,蘇後可是相當於再度遣嫁女兒。不僅送了大量的「嫁妝」,還給姬央另派了兩百親衛,以及女史、內侍,也包括了一名御醫。

這位小林御醫就是那位替蘇後制出了雪肌丸的林御醫的侄兒。

「不用。」姬央和沈度似乎掉了個個兒,以前都是她負責嘮叨,如今卻是惜字如金。

驛站老吏戰戰兢兢地親自將晚膳送到了安樂公主和信陽侯的房間,早有人馳馬飛奔而告他,讓他準備好接駕,這老吏如何敢怠慢,甚至還自己掏了腰包,置辦了一頓美食送去。

只可惜安樂公主似乎並不領情,用了小半碗米粥之後就停了筷。

沈度隨之放下碗筷,臉色陰沉得滴水,「公主還有什麼不高興和不滿的?」

這話問得有些蹊蹺,姬央抬起眼皮看向沈度,但見他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不耐和煩躁,她突然想起來,這並非沈度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不耐的神情,以前她讀不懂,只當他是事情忙,如今再看,卻是很自己太不會察言觀色,他對她素來都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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