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是塊寶

今年的情況的確特殊,座上蘇後面無喜色,反帶病色,倒是麗妃一直言笑盈盈,也不知說到了什麼,只見魏帝和麗妃的眼睛都看向了陳留王姬正處。

陳留王是當今魏帝之弟。

如今魏帝子嗣皆亡,而他自己又年歲已高,再想生齣兒子來恐怕是困難,畢竟宮中已經有十來年沒有子嗣出生了。如此一來,過繼子嗣的事情自然是避無可避。

朝中大臣可不管孝武太子是不是才去,魏帝會不會觸景生情,國君無子乃是大忌,所以每日都有朝臣上摺子請魏帝過繼子嗣。

這會兒魏帝和麗妃的眼睛都集中在了陳留王姬正的幼子十七哥身上。那孩子生得清秀可人,禮儀十分出眾,偌大的宴席上也不見絲毫失禮,見過的人都點頭暗贊。

麗妃朝十七哥笑了笑,十七哥畢竟是才五歲的孩子,被麗妃一笑便有些局促,下意識地就拿眼去看惠寧公主。

惠寧伸出手笑著向十七哥招了招,十七哥一點兒沒遲疑地就跑了上去,然後被惠寧拉著手領到了魏帝跟前,麗妃伸出手將十七哥摟入懷裡,眉飛色舞地不知說了些什麼,就見魏帝將隨身戴的玉佩賜給了十七哥。

稍微有點兒政治頭腦的人,看著這一幕,腦子裡想的怕都是一件事。皇帝要過繼子嗣,從自己兄弟的子嗣里選這並不意外,而讓眾人意外和深思的則是,陳留王家的十七哥居然和惠寧公主那般親近。

眾人再看蘇後的臉色,依舊平靜如初,不見喜怒,都弄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姜只冷眼看著這一切,麗妃和惠寧都不如她了解今上的性子,別看她們這會兒鬧得歡,以後哭的日子可有她們受的。她心裡一陣冷笑,恨不能麗妃能再蹦得歡一點兒,她們這位皇上可是最憐貧惜弱的。

「娘娘。」

蘇姜身邊的方姑姑疾步上前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眾人就見一直默然不語的蘇後臉色突變,低頭在魏帝耳邊說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能讓蘇後勃然變色的事情可不多,安樂公主的事情自然要算一樁。

沈度尋了更衣的借口綴著蘇後而去。

靜思殿沈度已經去過一次了,只是海得子和福安一前一後立在門外,這兩位都是內侍中有數的高手,沈度武藝再高,也從他們跟前繞不過去。

姬央受罰的事自然沒能瞞住沈度,他對內情也很清楚,自然是小公主跟蘇後提了出家為女道士的事情。

沈度倒是可以靜守一旁,由著她們母女打擂台,只是心裡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姬央,總要親眼看一眼才能放下心來。

沈度一直不得其門而入,這會兒趁著海得子跟隨御醫進了靜思殿內堂,沈度一個閃身,從門邊摸了進去,伏於樑上,竟沒有驚動一人。

「還不快給公主鬆了扣環。」方姑姑焦急地囑咐一旁立著的宮女,「先端杯水來。」

那宮女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卻聽方姑姑又急聲吩咐了一句,「水,先端水。」

小宮女這才趕緊出門去尋了杯水來。

方姑姑扶著姬央的頭將水潤進了她的嘴裡,滿臉心疼地道:「公主,你怎麼就這麼犟啊,你跟娘娘認個錯兒,娘娘難道還能不心疼你。」

姬央並沒回答,連動也沒動一下,情況似乎十分糟糕。

方姑姑又趕緊道:「傻愣著幹什麼,快將公主解開,讓林御醫給公主診脈。」

豈料一直沒有動靜的姬央,卻一把反手抓住了鐵鏈,嘶啞著聲音道:「不。」

方姑姑都快急得跺腳了,「我的公主,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讓林御醫給你看看好不好?」

姬央實在沒力氣說話,唯一的力氣都用在手上了,死死地抓著鐵鏈不放,不許人給她松扣環。

「公主,你手都破皮見血了,讓御醫給你上一下藥好不好?」方姑姑柔聲勸道。

姬央張了張嘴,方姑姑也是將耳朵湊近了才聽清楚的,「死……母后……答應……」

方姑姑她急得無可奈何,卻也知道小公主拗起來的時候誰拿她也沒辦法,這是拿生死來威脅人了呢,方姑姑只能跺腳道:「奴婢這就去請皇后娘娘。」

方姑姑領著一撥人呼啦啦地來了,又呼啦啦地走了。

沈度在門關上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姬央身側,「央央。」

姬央毫無反應,她已經三天沒進過食了,只用水吊著一條小命,一睜開眼,整個屋子都在轉,所以一直閉著眼睛。

「央央。」沈度又喚了一聲,抬手將系著姬央手腕的扣環鬆了松,他動作極快,姬央根本來不及反對,手就無力地從空中垂了下來。

姬央本就完全沒了力氣,能站著全是靠雙手被吊住的力量,所以手腕才磨得那般厲害,這會兒扣環一松,她就往地上軟倒而去,沈度趕緊將她接住,摟著她坐下。

姬央憔悴得厲害,脫水也脫得厲害,前一日的時候根本連水都沒得喝,到後面兩日才有宮人過一個時辰進來給她喂水,但也就是潤一潤她的唇而已。

原先鮮嫩得像櫻花瓣一樣的嘴唇此刻已經毫無血色,嘴唇乾起了殼,甚至還有一道乾裂出的血痕。

「央央。」沈度又喚了一聲。

姬央這才勉強睜開眼睛,頭暈眩得眼睛似乎都無法聚焦,半晌才看清楚來人是沈度,她的眼睛努力地睜了睜,最後又無力地耷拉下眼皮。

「不是為了你。」

沈度仔細辨別才聽出了姬央說的是什麼。

「我帶你走。」沈度將姬央抱起。

只是在沈度將姬央抱起的那一剎那,他已經明白自己是衝動了,真沒想到及冠之後,衝動這個詞還能用在他身上。

以沈度的耳力已經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從這裡帶走姬央,即便以沈度的能耐,也不可能毫髮無損地帶走安樂,何況帶走後也並不是就能不了了之,他總不能和姬央私奔吧?

沈度的遲疑只是剎那,姬央的眼睛再度睜了開來,用她極微小的力氣掙扎了起來,「要母后,母……」

連氣都快沒了,居然還吵著要蘇後,沈度拿姬央也沒辦法了,想罵姬央是傻子吧,可沈度心裡又是一清二楚的。但凡放在姬央心上的人,她是從來不設防的,也絕不會將人往壞處想,一如他自己,也一如蘇後。

沈度是沒想到蘇後竟然忍得下心,將姬央逼到了瀕死的地步,對自己的女兒猶可以下如此重的手,可窺其心。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度權衡再三,還是將姬央放了下來,低頭在姬央的額頭親了親,低聲道:「等著我。」

姬央未必聽見了沈度說的話,不過即使聽見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有極度飢餓過的人才會明白,在溫飽面前一切皆是浮雲。

這會兒姬央腦子裡轉的念頭一直就沒離開過雞腿、醬牛肉、白米飯之類,若是誰拿其中一樣給她換,十個沈度她也捨得的。

再後來人似乎餓得就不那麼難受了,連腦子都沒力氣轉動了,進入了玄而又玄的空虛境界,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直到一束刺眼的光照在眼皮上,整個人都被白光籠罩其中,姬央很自然地就覺得自己是到了天上了。

「央央,央央。」有人焦急地喚著姬央,姬央什麼也聽不見,只沐浴在靜思殿門開時透入的白光里,以為自己飛升西天了。

姬央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以後,她母后就守在她身邊,一見她睜開眼,眼淚就落了下來。

美人,尤其是絕色美人,是寧死也不願人間見白頭的,此刻蘇後的頭上卻多了幾根銀絲,眼底青淤,已經幾日幾夜沒合眼了。

「你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倔啊?」蘇後第一句話是哭著罵出來的。

以往安樂的性子更多的是柔順乖巧,雖然偶爾也頑皮淘氣,但從不過分,所以人人都覺得她脾氣好,心地純善,卻不知道小公主還有這樣執拗倔強的一面。

姬央昏睡的這三日可把宮裡保命、續命的好東西都給糟蹋光了,這會兒人活了過來,精氣神也回來了。

可千萬別小瞧姬央昏睡的這三日,會通苑差點兒就被她給鬧塌了。宮中御醫,宮外神醫,聯手診脈,都說小公主已經命絕,蘇後卻跟瘋了似的叫人強灌靈藥,也就是俗語說的,死馬當作活馬醫。

不曾想小公主的脈搏奇異地又跳動了起來,甚是叫人驚奇,宮裡傳什麼的都有,看姬央的眼神也從崇敬裡帶上了些許畏忌。

姬央一邊喝著米油一邊聽玉髓兒跟她說她的傳奇經歷,也就是俗稱的「詐屍」,不由得一口米油噴了出去,玉髓兒趕緊拿帕子替她擦了乾淨。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別聽那些人穿鑿附會。我是練了師傅教的龜息功。」姬央道,她有好些旁門左道的師傅,都是蘇後給她請的。

龜息功若是練好了在江湖上也是一門大神通,不過小公主練這個是半吊子水平,當初就是為了用來在水下憋氣嚇唬一眾小宮女,覺得好玩才練的。

這回是的確遭了罪,不吃不喝的身體哪兒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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